毛騰根本沒想到衛展竟這樣坦率,當下就道:“衛先生,毛某是個爽快人,如今我也實言相告。我的確傾慕令愛才貌,隻是怕衛先生酒後激動,不會爽言吧。”
衛展道:“我雖是旁支,好歹也是河東衛氏子孫。身為士族,豈會爽言。隻是望賢婿能善待我兒,莫學軍中粗漢的蠻橫之氣。日後多學詩文,也好躋身上流。”
毛騰聽到他竟叫自己“賢婿”,當下大喜道:“衛先生,說來笑話。某自幼伶仃,如今尚是孑然一身,無家無族,隻怕令愛要嫁了我這樣的軍漢,倒讓同僚笑話衛先生了。”
當時人極重家族門第,開口便是籍貫郡望,像毛騰這樣沒有根基之人是向來被人輕視的。衛展一聽,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打聽過你的履曆,你也是有中正品級的士人啊。說你生於關西,卻是滎陽毛氏子孫啊。”
毛騰忽然就想起了皇甫重給自己編造的履曆,隻好隨機應變道:“不瞞先生,毛某的確是滎陽毛氏子孫。可是自幼雙親死於禿發樹機能之亂,當時年幼連父親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衛展歎氣道:“你應當與滎陽老家的族人聯係才是啊,族譜中一定能找出來你父輩名字的。”
毛騰有些汗顏,暗想他不過依稀記得自己是個窮苦人家子孫,那會是有族譜的士人?別說士族,就是寒門庶族的士人都有族譜,自己根本就是個農家子弟,真要查滎陽毛氏族譜還不露餡?隻好說道:“我自幼長於行伍,哪裏曉得這些。再說我父親生在秦州,恐怕早已和本族失去了聯絡。”
衛展笑道:“無妨的,你也是有中正品級的人,有中正品級的人就是士人。況且你還是真才實學,不像李矩靠著父輩的蔭庇和提攜,才有了跟你一樣的中正六品。實話說來,中正品低於三品的都已經是寒門了,我兒既然能許給李矩,為什麼就不能許給你?”
毛騰登時大喜過望,朝著衛展一拜道:“多謝衛先生。”
衛展笑道:“日後你可不能再叫我衛先生了。”
毛騰臉一紅,回道:“是,嶽父大人。”
衛展忽然一愣,說道:“你喚我做什麼?”
毛騰猛地想起,如今尚沒有“嶽父”一詞,隻好撒謊道:“那是關西人對老丈人的尊稱。”
衛瓘喪事人群熙熙攘攘,毛騰也沒能見到衛鑠。不過衛展酒後的許諾卻讓他大為舒心,他到底是個年輕人,自是沉不住心事,一路上竟覺得腳下都輕飄飄地,真有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不過很可惜的是,他出門並沒有騎馬。
一口氣還沒舒暢地呼出來,毛騰就已經回到了宅中。剛剛推開大門,隻見朱默在前院一聲大喊道:“公舉,大喜事啊!”
毛騰一怔,暗想朱默怎麼知道自己有喜事?抬頭一看,隻見朱默握著一張文書,吼道:“公舉!你是怎麼攀上趙王這個大人物的?趙王要調你做趙國中尉!”
毛騰大吃一驚,上前接過那文書,白紙黑字,朱紅色的大印卻是準確無疑,訝然半晌,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朱默隻當他是高興傻了,拍了他一把道:“你怎麼了,隻不過是藩國的中尉而已,就把你高興成這樣子了?”
趙王和自己毫無瓜葛,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調自己做中尉?毛騰忽然想起了孫秀和輕筠兄妹,不禁頭皮發麻,說道:“朱兄,隻怕不是好事啊。”
朱默擺手道:“我知道你是擔心長安有個夏侯駿,可是趙王是老宗室了,可比不得秦王。趙王他出鎮關中,夏侯駿這樣的刺頭還不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做了中尉就是要執掌趙國國兵,況且還有可能就是趙王不帶你去關中,留你在河北封地統領國兵,怎麼著也是一把手的軍職,你怎麼還不高興?”
毛騰哪能如實地告訴朱默他和輕筠的那些事由來,隻是一拍手,有些著急地道:“無功不受祿,是禍不是福。況且上次我輩扣在楚王府都招致魯公不快,趙王要我去做中尉,豈不更讓魯公猜忌了?”
朱默道:“趙王和郭彰交情頗深,和魯公是一路人,無妨無妨。隻可惜當初我們三人來到洛陽,先走了馬子全,現在你又要去做趙國中尉,你走了老哥哥還真有些念想啊。”
“好吧,走一步是一步。我想那趙王還會回洛陽的,朱兄,你把宋仲業交給我吧。”毛騰想起了宋配,忽然心中一陣悲涼,自己來到晉朝也快兩年了,不但毫無根基,能使喚的人也隻有宋配一人。
朱默道:“仲業本就是公舉的人,他聰明伶俐的確是個好幫手。不過說實話我提拔他做隊率,好多老兄弟都不服,跟你走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