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散和鞏更遺棄了病弱之後,終於兵臨馮翊。馮翊的新任太守歐陽建剛剛接任,又沒有任職經驗,隻得保留了原太守孫楚的一班佐吏。可是這些佐吏都對趙王罷免孫楚抱有怨言,在政務上也有意為難歐陽建。馮翊的都尉索性抱病回了老家弘農,胡人的突然來襲頓時讓這個大富豪的外甥手足無措起來。
“郡中可有通曉戎事的武吏?”歐陽建眼巴巴地盯著主簿和督郵,兩人各自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督郵是本地的士族,一向和孫楚交好,促狹地對歐陽建說道:“府君乃是豪貴之戚,是洛中的國士。鼎鼎大名胡人必然知曉,如果府君能輕率郡兵,定能威服遠夷,讓胡人不戰自潰。”
自從晉朝開國以來,內附的胡人經常生亂,可都會旋即平定。聲勢最大的河西鮮卑禿發樹機能和遼東鮮卑慕容涉歸也都被晉朝輕易擊潰。雖然這次羌胡擊破了北地,可多數人都認為是張損咎由自取,並沒有重視。馮翊和主簿和督郵也沒有料到他們意見的後果,歐陽建是金穀園這個豪貴圈子內的有名詩人,向來遠離邊戎,根本不通軍事,不過他也不是傻瓜,沉思片刻後就對二人道:“先派人去長安求援,如果胡人逼近,你們二人便隨我出擊。”
馮翊郡東臨平陽河東二郡,平陽和河東都居住著大量內附的匈奴人,馮翊郡因此也有不少匈奴的草寇流民。郝散和鞏更的大軍在頻陽縣大肆搶掠後,馮翊零散的匈奴、羌人山賊紛紛依附,等兵臨洛水的時候,已經人馬數萬,從洛水對岸望去,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馮翊的大小佐吏頓時魂飛魄散。
等到歐陽建著手防備的時候,馮翊的主簿、督郵都抱病回了自家塢堡,城裏的郡兵也出現了逃兵。俗話說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果然一貫禮貌文弱的歐陽建下令緊閉了馮翊的郡治臨晉城,不準任何人逃離。
通過對逃難流民的詢問,歐陽建也知道了胡人的一些基本情況。他粗略地對比了一下,覺得堅守的話城池還是能守得住。畢竟馮翊是關中數一數二的大郡,郡兵也有五六千人,武備也比較完善,城防也很是堅固。而歐陽建了解到胡人軍隊雖然多,可是羌人和匈奴人意見不一,互相猜疑,更是疫病流行,光在頻陽搶掠後就遺棄了一千多自家老弱。歐陽建心想,胡人連自己人都能遺棄,一定是軍心渙散人心不齊,隻是靠著一股威勢才裹挾了大量無辜的羌人牧民,其實戰鬥力並不見得有多高。
歐陽建雖然曾在剛出仕時靠著石崇的提攜做過一個月的山陽縣令,可是畢竟時間太短,導致他幾乎毫無行政經驗,麵對郡中佐吏的消極態度,他也會一籌莫展,可他畢竟是個年輕人,而且還是個經常沉浸在幻想中的詩人。作為石崇的外甥,歐陽建就算棄城逃走也不會受到嚴苛的懲罰,可他還是想稱職地為官一任,起碼不會辜負馮翊這樣的關中大郡。
幾個剛被歐陽建提拔的低級武吏很是積極地向歐陽建提出了一些建議,一宿未睡的歐陽建仍然精神奕奕,與眾武吏商量著對策。這時候有個武吏忽然建議道:“府君,我聽說上次胡人在安西軍渡河時半渡而擊,雖然最終沒有阻擋住安西軍可也讓安西軍在駐軍富平都不敢馳援北地,恐怕那一戰安西軍折損不少。鄭國渠不過一條小小的運河,可是我們有洛水天險,洛水比鄭國渠寬闊得多,水流也比死水一潭的鄭國渠湍急。胡人雖然人多可畢竟是烏合之眾,我們如果能趁胡人不備,埋伏在洛水附近,趁機偷襲,一定能大破胡人。”
歐陽建一拍手,忽然就來了興致,可是他畢竟生性謹慎,又問道:“可畢竟胡人人多勢眾,兩方眾寡懸殊,如果我們偷襲不利,豈不便提前斷送了臨晉城的防衛力量?”
武吏說道:“我郡地形平坦,一馬平川。郡兵有良馬數百,如果形勢不利我們便可見機行事立刻乘馬撤回臨晉。可是平原作戰更有利於胡人的騎兵,這樣便無險可守了。”
歐陽建也略微讀過兵書,知道平原地形最是適合車兵和騎兵作戰,而騎兵更是胡人的長處。連連點頭道:“那這樣,我們立刻抽調精銳部隊去洛水沿岸,等胡人半渡時偷襲,如果發覺形勢不對就立刻撤回來。然後就堅守城防,等長安的援兵。”
郝散已經命令部隊在洛水北岸停駐了好幾天,郝度元、鞏更、當唐等人都催他下令渡河,可是郝散卻紋絲不動。脾氣急躁的當唐和郝度元都臉紅脖子粗的時候,郝散才啐道:“攻城拔寨可不是我們的長處,我們就是要做個樣子讓馮翊的守軍以為這一條尿渠寬的河就攔住了我們,然後讓他們動心思來趁我們渡河時偷襲,到時候我們就能在洛水邊把他們一網打盡,也免得再費力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