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那天早晨,毛騰剛剛穿戴整齊,睡在一邊的衛鑠就拉住了他。衛鑠一直勸毛騰不要去冒險,不過毛騰還是哄她說安定郡比較安定,跟新平郡剛剛太平一樣。衛鑠聽他說得滑稽,撲哧一笑便再未勸阻。毛騰在她耳邊咐道:“人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塚,你可別真讓為夫美死在你身上。”衛鑠頓時滿臉通紅,毛騰趁機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出了門去。
楚家的貨車都被毛騰簡單地蒙上了鐵條,毛騰抽調了兩百善戰的郡兵和所有的新募兵,貨車中載著弓箭也不用再發役卒。麴允繼續在郡中管理雜務,古崇帶領剩餘郡兵以防流民生變。
馬蘭水就在新平、北地、扶風、安定四郡交界處,地處偏僻,多荒林,東北又有子午嶺險要,如果沒有向導,很難找到留守的北地胡婦孺。毛騰不但先從楚質口中得知了大致的線索,軍中更有十餘個流民作為向導。從栒邑縣進入安定後,毛騰接到來報,原來彭蕩仲帶著盧水胡步騎五千已經來了。
“彭蕩仲倒挺急啊。”毛騰暗喜,當下對宋配道,“派人告訴彭蕩仲,如果他想要北地胡的女人和財物,就讓他跟我們保持三十裏的距離,等我的安排。”
栒邑縣弋南塢中,楚鑒老漢也在打聽著毛騰的消息,在接到家丁的彙報後,楚鑒鬆了口氣。暗道:“原來毛騰真是要去安定販皮毛搶我楚家的生意,並非是對北地胡有不軌之舉,我新平郡無憂了。”
然而毛騰已經和彭蕩仲一前一後,從安定繞道進入馬蘭水流域了。
東線馮翊郡內,解係在鐵鐮山擊敗羌人先鋒,更是將北地胡罕種羌部落大人擊殺,當戈個鞏乞帶著潰軍已經逃走。解係並未追擊,隻是將大營逐步安置於鐵鐮山一線,並派人催促夏侯駿出擊。然而連番催促的結果卻是:“吾軍渡洛水後擊胡人於粟邑東郊,迷失道路於梁山南麓,現已紮營洛水。”
解係看畢一臉鐵青,命令隨行的文吏將夏侯駿的報告收好,以備上報洛陽定其罪狀。
其實夏侯駿還真的迷路了,他率軍在頻陽觀望後也得知了郝散與不明胡人激戰的消息。在解係的連番催督後夏侯駿終於北上渡河,為了能在戰後妥善交待,夏侯駿一路追殺被郝散擊潰的都大博殘部,斬首數百級。夏侯駿與郝散早在並州就相識,兩人的軍隊隔著三四十裏地竟擦肩而過毫無摩擦。郝散放心南下,夏侯駿則一路往北追殺,結果一股都大博的殘軍逃入馮翊郡北部的梁山後,夏侯駿率軍進山追擊,竟然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林與塬地之間,真的迷路了。等到夏侯駿找到路途撤到洛水附近時,才聽說解係已經在馮翊附近得勝了。
夏侯駿能以一個與前朝宗室關係密切的軍事貴族之身份躋身為晉朝掌軍的大將,靠的就是撒了一輩子謊,這次他彙報的卻是真實的情況。對於一個經常撒謊的人來說,突然之間說出的實話往往會讓自己覺得非同尋常的可靠。所以一個經常撒謊的人在對於自己有利的實情麵前會毫不折扣地將其告知經常被自己欺騙的人,而且還不會遮掩有瑕疵的細節,因為這點瑕疵讓他們覺得自己這次的“實情”可信度很高。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撒謊的時候往往動了腦子還會欺騙旁人,結果這唯一的一次實話,讓解係勃然大怒以為他是在撒謊。
從夏侯駿出兵後的種種行跡,已經讓解係無法再對他信任。而解係也深知自己兵力的薄弱,決定放棄原有的全殲羌胡與馮翊的計劃。當晚解係便離開鐵鐮山營地直奔臨晉城內,餘歐陽建以兩人的名義向朝廷說明雍州的危險境況,而且不忘把夏侯駿給他的軍情彙報一並上報,並再次向朝廷要求調走趙王司馬倫。
歐陽建一臉愁緒,問解係目前該如何應對。解係長歎一聲道:“羌胡一日不退,解某就一直待在鐵鐮山不走。歐陽府君做好長期準備,反正如今秋糧已收,隻需堅壁清野,羌胡定然堅持不了多久。”
歐陽建勸解係留守城中,自己去守鐵鐮山,但被解係拒絕了。第二天清晨,解係便回到了鐵鐮山營地。
北地胡留守的婦孺老弱,都在馬蘭河上遊放牧,他們經常和北地、新平、安定等地的商賈進行一些實物交換,雖然這在晉廷眼中無異於走私,可是不少商賈還是被馬匹和皮毛生意的暴利所吸引,為北地羌胡源源不斷地走私著大量生活用品以及兵器。
新平大族楚氏便一直在做這種生意,毛騰也隱隱聽說。隻不過曆任的地方官都不敢對這樣的豪強士族進行打壓,毛騰初來乍到也不敢妄動楚氏。不過毛騰心裏卻還是很感謝楚家,要不是有這樣的大族存在,自己也不會想出假扮商賈來偷襲北地胡的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