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風張張嘴,說不出話。
“勞逸結合,懂嗎?我的《長春功》需靜無須動。每天透透氣,曬曬太陽就夠了。”
反正隻是過渡,他的真正功法就快推演出來。屆時還要散功重修,何必費心苦修?
選擇《長春功》,是因為這門功法延壽駐顏的效果最強。
如今衡華臉嫩得和十四五歲一樣,全仰仗《長春功》的駐顏效果。
向風瞧著祖父和堂弟吵架,歎了口氣,懶得理會。
說到底,在祖父跟前養大的堂弟,根本不怕祖父的火爆脾氣。
他氣定神閑地打量館內裝潢,大廳中央立著四麵屏風,圈隔一處小書房。裏麵不僅有桌椅、書櫃,還有香幾、茶桌、琴台、博古櫃,櫃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精美陳設。
突然,他目光被櫃上一件奇怪的樓塔建築吸引。
那高樓沒有飛簷翹角,方方正正,是一件巴掌大小的長方體。
原見物件色潔白,向風誤以為象牙雕琢的擺件。但走過去細看,竟是一顆顆長粒米雕琢堆砌。
這是蟠龍島出產的龍鱗米。
米粒溫潤潔白,內中已然雕空,每一粒米中竟有一間小屋。八九間小屋堆為一層,然後米粒層層疊疊,屋室情景各異。有些小屋內竟然還有老幼孩童在嬉戲、讀書。
仔細一算,這巴掌大小的長方體高樓,竟有屋室數百間。
“好精妙的工藝。我雖然修行日久,精研劍術。但此等細微見著的活,卻向來不擅長。”
那邊祖孫倆爭吵無果,瞧見向風盯著小擺件出神。
伏丹維輕哼:“這下,知道你堂弟平日有多閑了吧?躲在書館無事可做,弄什麼‘米雕’‘沙刻’。玩物喪誌,有何用處?”
“藝術,這是藝術。而且練習手工技巧,對結印施咒有幫助。”
“切——你有這功夫,不如好好練劍。在外行走,你掐訣施法的功夫,足夠出好幾劍了。”
那邊祖孫倆又吵起來。
向風盯著米雕高樓,在旁邊看到一小撮砂礫擺作方塊。每粒沙刻有一字,十分微小。若非向風修為有成,目光如炬,恐怕也看不清:
神不外遊精不泄,氣不耗散靈芽植。
五行四象入中宮,何慮金丹不自結。
內有真辰外有應,滿目空花降白雪。
一陽來複亥子交,當中現出團欒月。
……
向風仔細體悟,發現這詩歌竟是一篇修行口訣。
他暗暗驚歎堂弟在行功演法上的造詣。
轉念一想,他心中慚愧:三叔和三嬸故去,堂弟一個人搬到琅環館。我平日對他多有照顧,自覺回報了叔嬸恩情。可如今堂弟沙粒刻字,米粒塑雕,足見平日何等寂寞。這卻是我等疏忽。
思罷,他對伏衡華道:“咱們作為家族修士。理應為家族奮鬥立功。你天天待在家裏,哪能為族中……”
看到伏衡華晃悠自己的身份玉牌,向風猛然想起他的身份和職責,把後麵的話憋回去。
“我可不是一味享受家族庇護。我為家族立下的功勞,比三哥你多多了。你在外頭征戰打地盤,無非是記一個大功或者幾個小功。而我整日為族人推算功法,大功……嗬嗬……功勞簿上,我一個人比得上咱們同輩所有人。”
“咳咳……”
向風果斷換了一個說法:“天天憋在書館,早晚把人悶壞。你平日該多往外走走,看看風景,交際人情。好陶冶情操,增長見聞。”
“書中有黃金,書中有人情。我守著琅環館,書中觀覽人世百態,悲歡離合。挺好的。”
“這不寂寞嗎?除了嘯魚、恒壽,你這冷冷清清,未免太清苦了。”
仔細想想。如果十年後祖父不在。柏皇堂的其他人搬走,唯獨堂弟留在蟠龍島,豈非更加寂寥?
向風頓時明了祖父的慈愛之心,跟著勸說他出門遊曆。
但伏衡華聽後,一個勁搖頭:“我每日讀書作樂,推演玄功,還有一眾友人相陪。挺好,一點也不寂寞。”
“友人?”
伏向風神情古怪,下意識看向伏丹維。
他整天憋在書館,哪裏來的朋友?
伏丹維想到了什麼,冷笑兩聲,雙手抱胸站在一側:“小子,把你那些朋友介紹給你三哥認認。”
衡華翻白眼,懶得理他:“老爺子,我這叫風雅,風雅懂嗎?”
“焦枝枯葉,歲末即死;泥胎瓷片,觸之即碎。此等死物,何談‘風雅’?”
見他祖孫二人說話繞來繞去,向風好言道:“你若有朋友,介紹愚兄認識認識。趕巧這次回來,愚兄帶著不少禮物,可以給個見麵禮。”
“那倒不用,三哥全給我就是。”
向風笑道:“你那份,自是少不了的。但你那些朋友,也該人人有份。”
聽罷,衡華對書桌一指。
桌上飛來一件件器物。
“來來,都來給我三哥見禮。”
先是幾根毛筆爭相飛來,紛紛化作瘦長文人,對伏向風點頭示意。
“此乃我家中書,雅號‘盡心處士’。我之心腹,日夜相見,三十年無從斷也。”
又有一把裁紙用的金剪刀“哢嚓哢嚓”飛來,圍著向風轉了三圈,作金裳婦人之相。
衡華又道:“這是齊司封,雅作‘快閣隱君’。”
“……”
伏向風臉色僵硬,微笑快維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