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臨時,秦纓跟著謝星闌返回了忠遠伯府。
忠遠伯崔晉已知薛銘出事,驚疑不定之下,還不知那封遺書上寫了什麼,見著謝星闌,便問起薛銘之死與崔婉的案子是否有關聯。
謝星闌自然無可奉告,隻點名要見張姨娘。
張姨娘來到前廳時,眼眶還是紅的,行禮後哀怨地望著崔晉,欲言又止,謝星闌掃了二人一眼,“請伯爺暫避,有些話伯爺在此,張氏隻怕不敢多言。”
崔晉眉頭一豎,“還有什麼是我不能聽得?”
謝星闌麵無表情地道:“府中內院之事,隻怕多的是伯爺不知道的。”
崔晉猶豫了片刻,告誡地看了看張氏,出門離開,謝星闌又命翊衛在門外守著,這時才問:“你眼下,當不是在為崔婉哭,莫非又是崔涵出了事?”
張氏本是一臉怯色,但提起崔涵,她頓忍不住:“大人明鑒,這天下間,哪有讓三歲的小孩子去跪靈堂的?”
謝星闌冷著臉麵目不親,秦纓上前溫和道:“可是夫人讓崔涵去祭拜崔婉了?”
張氏望向她,滿臉的委屈,“不止是祭拜,是讓涵兒跪在大小姐靈堂裏,跪了快一個時辰我才知道,他們是姐弟,是平輩,又不是長輩子侄的關係,憑什麼這樣作踐涵兒?”
“才三歲的孩子,什麼都還不懂,夫人說什麼他便信什麼,卻不知隻有親生母親才是最疼他的,可惜自從我生下他,這三年多待在我身邊的日子,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張氏越說越難過,“我懷他的時候那般不容易,差點連自己性命也丟了,可卻是替旁人生了兒子,他如今見著我就怕,必定是聽了旁人教唆……”
張氏顯然是無處訴苦了,眼下一位金吾衛大人,一位雲陽縣主,她得好好吐吐苦水,但說到一半,又想到崔晉臨走那一眼,忙止了話頭隻抹眼淚。
秦纓歎了口氣道:“府內事我們不好置喙,但親生母子到底是與旁人不同的,或許等小公子再大些,便會感念生母之恩,今日我們是想來問你與崔婉有關之事——”
張氏狐疑地抬眸,秦纓道:“我們聽說,你此前在府中與人吵架之時,說崔婉的病是裝的,可是當真?”
張氏眼皮一跳,“我……我沒說過……”
秦纓淡笑,語氣強硬起來,“我們已經找到了人證,這是旁人親耳聽見,你或許覺得此事不好由你之口道出,但崔婉被奸人所害,相比之下,即便她裝病又算什麼,孰輕孰重,你可明白?”
張氏緊緊絞著手帕,半晌才輕聲道:“我說她裝病,也並非信口開河,兩三年前,她病況還頗為嚴重,可那時,我身邊的侍婢,曾發現她經常將藥倒掉,倒掉就算了,也沒見她配新藥,就這般,對外麵還說她病一日比一日好。”
“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便想著,她病肯定是裝的,但為何裝病卻不明白,若沒這個病,她早該成婚了,然後我看府上常來往些公子小姐,便覺得是有何不可見人之事。”
張氏麵色微白,“女子名節最為要緊,我也並非存心汙蔑她,隻是不滿夫人獨斷專橫,不讓我見涵兒,那樣的話我也不敢常說,沒想到被人記住了……”
張氏用心也有幾分險惡,此刻自知理虧,看也不敢看秦纓,這時謝星闌又問她:“說說四年前伯夫人和崔婉去三清山前後之事。”
窗外月光如水,張氏擦了擦眼角回憶道:“那時候大小姐的親事已經定了半年了,我也有了身孕,隻是我身體不好,孕吐十分嚴重,日日足不出戶的養胎,忽然某一日,聽人說小姐出門遊玩暈倒了,送回府中一查,竟是病重難醫,為此夫人大發雷霆,伯爺也很是氣惱,那時候小姐十五歲,眼看著過了年,十六歲就可定婚期了……”
“後來沒過兩日,夫人便說要帶著小姐去三清山走一趟,無論如何,不能看著小姐被這病磋磨沒了,伯爺當然沒有意見,後來又準備了三五日,她們便出發了,這一走便是五個多月……”
“夏天走的,快過年了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我正臨產,也不知小姐是否大好了,等生下孩子坐足月子出門,便見她消瘦了許多,還要日日喝藥,又聽說她在三清山得了真人批示命格,說絕不能在十九歲前成親,伯爺和淮南郡王都信這些,當時便定好今歲才成親。”
秦纓蹙眉,“若是短時內消瘦了大半,那必定是病過,隻是不一定是喘病。”
張氏也點頭,“是啊,大小姐從前身形略顯豐腴,可去了一趟三清山,卻瘦的變了個人似的,那時候喝藥是真的喝藥,我發現不對也是在一年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