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一章(1 / 2)

康乾用身體堵向窯門的時候就沒想著活。

那一千三百度的高溫下,銅鐵之身都頂不住,何況□□凡胎?

於是,未熄的窯火熔了他整個後背心。

那一刻火辣的痛感叫他連慘叫都呼不出,閉上眼的那一刻,感官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叫囂著死亡前的遺憾。

終究是,沒能親眼見證到爺爺嘔心瀝血燒製出的最後一窯柴燒青瓷。

本就是成窯最高的放手一搏,再加上他血祭似的身體助燃,這一口龍窯柴燒,成品的幾率少說有三成,要是運氣再好點,出一兩個窯變青瓷器,那爺爺該能含笑九泉了。

可惜,最終都要便宜了逼他熄窯的三叔父子。

康乾含恨睜眼,一口氣沒倒過來,把自己嗆的連連咳喘,老而無力的身體在吱哇亂叫的破草席上,扭動成蚯蚓走泥紋時的姿態。

這讓他不由自主的又想起爺爺教導他燒製青瓷器時的淳淳叮囑,“窯變可控技藝早已失傳,今人想要複刻宋造青瓷的輝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記住,不可因噎廢食走捷徑,想要成功燒製出蚯蚓走泥紋、魚籽紋又或牛血紋,隻能在一次次的柴燒敗口裏找經驗,別學你三叔用後期幹預的方式進行氣燒製造,那不是創新,那是作假。”

隻有從柴窯工藝裏提取到的成功經驗,用在氣燒的人為控製下,才能勉強稱得上有一些購買價值,至於收藏,簡直是個屁。

爺爺康大成,一輩子在複刻宋造青瓷業上努力勤懇,不料年老被小兒子釜底抽薪,將祖上留下來的龍窯給賣了。

康乾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個什麼情況,他隻知道一個令自己又驚又訝,又無比歎息外加少量驚喜的事實:他活了。

雖然身軀腐朽老舊,但胸口起伏,出氣溫熱,身上沒有燒傷,腿疼卻能動,周遭破風漏雨,但五十步外驚現一口老龍窯,殘破,還帶著煙熏火燒的痕跡,外加雨水澆淋後的滿布青苔,滕條雜草,長長的延伸出去,目測竟有百米長。

這不是他家的百米龍窯,看磚道和砌窯手法,康乾五味雜陳的目露痛惜,這裏竟是個清末古龍窯殘址,比他家祖上留下來的龍窯竟還古早了半個世紀。

暴殄天物啊!

康乾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感受著雨後涼風的侵襲,瘸著一條腿瑟瑟發抖的裹緊了身上濕滑黏膩的破爛衫。

這具身體的狀況太糟糕了,哪怕康乾不懂醫,也知道這身體不進行保養醫治,怕是沒兩天的活頭。

動一動便哪哪都疼,吸一口氣肺管子都跟著抽抽,老眼昏花到看東西都晃,要不是被突然活過來的驚喜衝擊,康乾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根本爬不出遮體的滕枝蔓草。

這朽木似的跟發條上了鏽一樣的身體,讓康乾連剁腳問老天的力氣都沒有。

骨頭捏著都感覺脆不拉幾的,康乾怕一個不小心再把自己造沒了。

開玩笑,好不容易又活了呢!

康乾開始一步一騰挪的往龍窯方向移,哪怕身體擺明了想要罷工,也阻擋不了他想要近前仔細觀察這口老龍窯的決心。

清末老龍窯還帶著明末龍窯的特征,與近現代改良過後的龍窯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分,首先便是長度,百米龍窯在那時候是基本規製,不像現在,為了省時省工省財力,一口龍窯能建五十米都算是斥了巨資,常規的已經縮減到了三十米。

再有就是使用度上,古龍窯修修補補,新磚嵌舊牆,顏色駁雜不統一,遠遠看去就跟丐幫身上的百家衣似的拉拉雜雜斑禿黑黃,而近現代龍窯,燒個三兩回就得扒了重建,根本不會有修補一說,除了為宣傳保持外觀能看,再就是為了向外界展示財力耗損度,讓青瓷虛高的身價有個物超所值的說服力。

康大成自己不願意隨波逐流的用這種方式給青瓷抬價,就也不允許康乾起那種歪心思,他灌輸給康乾的青瓷身價表,隻能是因為青瓷本身的物有所值,而不是人為操控,所以,祖上的那口老龍窯從未重建,修修補補的一直用到了被三叔賣掉的那天。

這也就是康乾絲毫不嫌棄眼前殘破龍窯的真正原因,甚至在目光中還帶上了撿了大漏的驚喜感。

如果這窯無主的話,康乾在心裏默默給了定位:先到先得,這窯是他的了。

秉著占便宜要趁早的心思,康乾拄拐走的飛起,絲毫不理會這臨時撿來當拐的樹叉能不能承重,滿心裏都是即將摸到古龍窯的興奮。

什麼老破殘軀,拉風箱似的喘息,以及疼到麻痹的左腿,都不能影響他即將擁有古龍窯的激動。

爺爺在天有靈,倘若和他一樣看見這條古龍窯,想必也會如他一般,壓根顧不得周身情況,隻會滿心滿眼全是窯。

然後,一個踉蹌,坑窪滿地不看路的後果立馬叫康乾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