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正是晌午時分,這日皇甫清宇在翊坤宮中用過午膳,因此過後也就在此處歇午覺。
夕顏今早起得遲,不欲午休,見他睡著額上出了汗,便拿了團扇在一旁輕輕為他扇風。
宮殿之中安靜,因此當外間傳來宮女腳步聲的時候,夕顏老早就察覺到了,恐驚醒了他,便放下扇子,走到門口拉開了門,果見銀針站在門口。
“娘娘。”銀針壓低了聲音道,“太醫院院判李大人求見。”
夕顏微微蹙了蹙眉,點頭走向大殿之中。
太醫院院判李正則果然正候在那裏,見夕顏出來,忙的低身行禮:“老臣見過皇後娘娘。”
“李大人,皇上此刻正在歇午覺,李大人要啟稟之事,若然方便,不妨先說與我聽聽。”夕顏請他坐下之後,便開口道。
李正則遲疑了片刻,方才道:“回娘娘,因事關重大,老臣才想著稟報皇上,否則隻怕會釀成禍端。”
原來,方才十二派人去禦藥房取藥,卻恰逢為月牙兒把脈的那禦醫也在,聽聞那內侍要取的藥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匆忙找到李正則說了一番,李正則亦是思量再三,終於決定前來見皇帝。
待他將事情大致說了一番,夕顏也已經禁不住變了臉色,思量了片刻之後,道:“煩請李大人先回去,切勿按著他的藥方抓藥,換一道溫和的補藥給他,此事,容後再決議。”
李正則就是拿不定主意,此刻聽了吩咐,便自然有了出路,答應著,退了下去。
他一走,夕顏坐在那裏,卻愈發沒了主意。
月牙兒有了身孕,十二卻要打掉孩子,這件事情不可謂不嚴重。可是十二這幾年性子愈發的古怪,她根本拿不準誰能勸得了他。如今皇甫清宇又日日為了朝政忙操勞疲累,她亦不想他再為十二的事情傷神,因此思慮了片刻之後,她決定自己親自走一趟。
皇甫清宇午覺向來隻歇半個時辰,夕顏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忙的趕回寢殿之中,果見他已經起身坐在榻邊穿鞋。
夕顏走過去為他整理了龍袞,又親自為他係上明黃色的玉腰帶,方才略略不甘心的道:“真的不能再呆片刻麼?”
皇甫清宇微微無奈的一笑:“我知道最近是冷落了你,等忙過了這段再陪你可好?”
他說著便低頭想要親她,夕顏卻猛地避開了:“不許親,你親了就要留在這裏。”
皇甫清宇忍不住低笑出聲來:“這性子是怎麼了?難不成又有喜了,怎麼古怪成這樣?”
“我自己一個人能有喜就奇了!”夕顏沒好氣道。
皇甫清宇上前兩步將她拉進了懷中:“原來是怪我這些日子都沒來這裏過夜?每天夜裏都忙到很晚,來你這裏,不又擾了你的清夢?”
他越解釋夕顏越心疼,忍不住酸溜溜的埋怨:“活該,誰讓你非得要去爭這個皇位來坐。”
“唔,我活該。”他淺笑低語,“那我今晚過來?”
“不要。”夕顏卻隻是搖頭,“我要出宮。”
他看著她,眸中似有深意:“原來抱怨是為了講條件?”頓了頓,方才歎道,“出宮做什麼?”
“想去看看踏雪。聽說她們家那位最近和她鬧別扭,我讓她進宮來她也不肯,你就讓我去看看她,順便……在外麵轉悠轉悠,好麼,七郎?”她輕輕笑起來。
他略略顯得有些無奈:“都這樣了我還能說不?”
夕顏麵上又歡喜起來,踮起腳來親了他一下。
皇甫清宇卻突然將她擁緊了,輕喚了一聲:“顏顏。”
“嗯?”夕顏微微有些怔忡,隻覺得他好像有話要說。
皇甫清宇頓了頓,方才緩緩道:“再等等。等良辰長大,足以擔當起這個江山的時候,我便可以一直陪著你了。”
已經在一起十多年,其實彼此的心思,哪裏還有不了解的?然而夕顏聽了這句話,竟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的七郎,是從來舍不得她吃苦受屈的。
“我可不稀罕老頭子。”微微撇了嘴,轉頭卻又輕輕在他脖頸上咬了一口。
他低笑起來:“沒關係,我稀罕你這個老婆子便是了。”
夕顏乘的馬車來到宮門口之時,正好聽到外間有人喚“十二爺”,便打起了簾子,果然見十二騎馬正要出宮,想想便喚了他一聲:“十二弟。”
驀然見她,十二忍不住擰了眉,又見她一身素衫便服,疑惑道:“七嫂,你怎麼會在這裏?”
夕顏微微挑一笑:“你七哥準我出去轉悠一日。對了,說起來,我也好幾年沒去過你府上呢,不如就去你府中小坐片刻,如何?”
十二似乎頓了頓,方才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
一路往他府中去,他騎馬走在馬車旁,夕顏便始終打起簾子同他說話。
“月牙兒,她還好麼?”適當的時候,夕顏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她有什麼好不好值得七嫂來關心。”一聲冷哼,他似乎不欲作答。
“話也不是這麼說。”夕顏笑了一聲,“好歹她也是南宮禦的妹妹,你七哥封的臨安郡主,如今又是你的側王妃,我關心一下也不行?”
“七嫂難道忘了當日她挾持你的時候?”他眸色禁不住一沉,“這樣不知好歹的人,七嫂掛記她做什麼。”
夕顏頓了頓,終於掩去了臉上的笑意,認真看著他:“既如此,你執意要娶她又是為什麼?”
十二微微一僵,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打馬上前了兩步,不再與她多說。
沒成想回到自家府門口,卻另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裏,聽到聲響,馬車裏的人走了下來,卻是踏雪。
十二立刻便明白了什麼,淡笑了一聲:“原來兩位嫂嫂是約好一起來的。”
夕顏也下了馬車,與踏雪一處站著,道:“是啊,我原本就是想著來探望一下月牙兒,可是想想我又與她不熟稔,所以才拉著踏雪一起來,十二弟,你不介意吧?”
十二淡淡瞥了二人一眼,冷冷說了一聲“不介意”,便當先進了府門。
“你說的是真的?”前往西園的路上,踏雪低聲問道。
“我還能拿這件事來唬你玩?”夕顏輕歎了一聲,“要是我自己去問,就怕月牙兒心中對我仍有芥蒂,必不肯對我說實話,所以才讓你一起來。”
踏雪神情微微有些凝重,加快了腳步。
到了西園,卻隻見一個不會說話的巧兒,夕顏忍不住擰了眉:“怎麼就你一個人服侍側王妃?”
巧兒點了點頭,又比劃了一通,夕顏也看不懂,索性拉了踏雪便徑直進入了房間內。
月牙兒剛剛從床榻上坐起身來,眸色呆滯,神情慘淡,仿若失了魂魄。
夕顏和踏雪一進屋便瞧見了她的模樣,對視了一眼之後,踏雪走上前去,在床榻邊坐了下來:“月牙兒?”
月牙兒怔忡看了她許久,仿佛才認出她來,極其艱難的展顏一笑:“踏雪姐姐。”末了,才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夕顏,遲疑片刻之後,微微點了點頭。
夕顏柔婉一笑:“月牙兒,我聽說你身子不太舒服,特地來瞧瞧你。如今怎麼樣,可好些了沒?”
月牙兒神情卻再度陷入了呆滯之中,隻覺得腦子裏都是一片混沌,心頭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好,可是卻沒法子說出來:“好多了,多謝皇後娘娘。”
正在此時,外間卻突然有人叩響房門,幾人同時看過去,原是一個丫鬟,提了一個藥盒進來,行了禮之後,道:“奴婢是奉了十二爺的命,來給側王妃送藥的。”
月牙兒身子猛地一僵,眼睛死死的看著那藥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