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過雲層的罅隙,將這條不見人影的深巷照的雪亮。年輕郎君挑開簾子,默不作聲地欣賞著林三在一群黑衣人的手中不斷地嗚嗚哀嚎。
良久他開了口:“讓他過來。”
林三雙腿灌鉛似的沉重,還是其中的一個黑衣人親手將他提到了江愁予的麵前。林三這才恍若初夢地抓住了江愁予的靴,下巴因為脫臼而發不出聲音,隻能嗚嗚地磕頭求饒。
江愁予頗為不忍地蹙眉。他是個心地柔軟的郎君,熟識他的人都讚得他一聲人如玉、世無雙。然而林三的那句話,那句“姑娘把他拋在了半道”如膿瘡,到底還是將他染得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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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寧一連五日都偷偷地往瑕玉軒跑。
她那日送三哥哥去看了大夫,正如崔密所說,三哥哥平日裏嗜好縱酒便練就了一副銅腸鐵胃,一方藥下去他又變得活蹦亂跳了。等二人到了古玩鋪子,方從掌櫃那裏得知傍晚沒有郎君去過他那裏。
三哥哥這才著令崔密四方打聽,得知了車夫在茶鋪羞辱四哥哥的一番話,且他為了早些回家去還把四哥哥拋在了半道。三哥哥有心將馬車懲治一番,卻得知他在巷裏遭了劫匪,被人發現時身子已經涼透了。
“安白你和我實話實說,四哥哥是不是生我氣才不願意見我?”江晚寧垂頭喪氣地,“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可那時候三哥哥他……”
江晚寧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拋下四哥哥一個人實在不應該。四哥哥在國公府就她一個親近的人,且他對京城這般陌生,她把他一個人丟下的時候他該多難過呀……
倘若如果她能重來一次便好了。她還是會選擇同三哥哥一起去看大夫,但她會也會竭盡全力地安撫好四哥哥,讓他覺得不覺得那麼孤單。
安白看著江晚寧聳動的腦袋,明白她自責地掉眼淚了,安撫道:“姑娘想多了,郎君哪裏是因為生氣不理你。他雖然為此事心緒不佳,然而在奴才麵前卻沒說過您一句不好的話。”
江晚寧著急地:“那他……”
“郎君那日走回國公府,肺裏受了寒氣便著涼了。”安白也是憂心忡忡的,把手裏的藥渣子給江晚寧看了眼,“奴才每回勸郎君喝藥都催三阻四的,眼看著病況一日日地加重了……郎君也是不想把病氣過給您,才不願意見您……”
江晚寧這幾日都是趁著午休的時候偷偷溜出來的。她仰頭看了看日頭,覺得冬溫差不多這時候要來她房裏看她了,便道:“你好好照顧四哥哥,我等明兒再來看他。”
她跑了兩步又回頭:“記得催他吃藥啊!”
安白看著她匆忙的步伐,無奈地搖搖頭。
軒子的主院狹小不說,還散發著梅子黃時的潮味。郎君喜潔,幹脆把主臥搬到了書房,每日伴著濤濤竹浪入睡,不為是一種樂趣。
安白在外邊兒煎好了降燒的藥,推開了靜悄悄的書房。見自家郎君穿著燕居的外袍臥在榻上,左臂微曲,頭枕在臂彎裏睡得昏沉。
安白過去推了推:“郎君,吃藥了。”
實在不是他想攪郎君的清夢,隻是他前不久為郎君煎的藥被郎君倒了,他無可奈何下再去煎了一帖。大夫也強調了數遍,若是再這樣鬧下去,這風熱別想好了。
安白看著他接過,眼睜睜看他又倒了。
江愁予的手指一下下地揉著眉心,雙目之中似存著江南的迷蒙煙雨。他看著苦澀的藥汁一點點地消失在盆栽的土壤中。
安白試探地:“方才姑娘又來了。”
安白在自家郎君前,既想提及這個人又不想提及這個人。他潛意識覺得郎君待姑娘是有些不同的,然而他昨個兒幫姑娘說了句好話,郎君便會時不時地衝他陰惻惻笑一聲,總讓安白懷疑自己下一刻會人頭不保。
昨日的事兒是這樣的。
江晚寧從江三郎那兒取了兩株千山雪蓮過來,叮囑安白把它放在藥裏一同煎了。她還怕江愁予賭氣不吃,還讓安白不要聲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