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長日的烈陽後，鶴江市終於下了一場雨。
從病房外傳來一股泥土的腥氣，讓原安幾欲作嘔，但他還是微微偏頭閉上眼，硬生生將喉頭那口血忍住。
病床尾站著的楚柏寒瞥了他一眼，隨後寶貝似的收好手中的文件，雖然臉上神情很是凝重，可那凝重底下卻是完全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看向床邊另一個臉色慘白的青年，嘴唇蠕動幾下，最終輕咳一聲，抑製住激動道：“小初，太好了，你有救了！”
陸歲初眼眶裏含著淚，緊緊抿著唇，道：“楚大哥，你別當著安安的麵說這種話。”
楚柏寒一哽，掃了一眼緊閉著眼的原安。
陸歲初揉去眼角的那點濕潤，又道：“楚大哥，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想和安安說會兒話。”
楚柏寒聞言，歎了口氣，摸了把陸歲初的頭發，道：“小初，別太難過了。”
陸歲初勉強點了點頭，目送楚柏寒走出病房。
隨後，他轉頭看向原安，臉上那股悲傷已經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原安，”陸歲初語氣輕快地喊了一聲，“沒想到你會就這樣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他站起身，在床邊用得意的眼神掃了原安好幾眼，才又俯下身緊緊掐著原安已經被掐出一道紫色痕跡的手腕，逼原安睜眼看他：“不過你死前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有你這顆心髒，我就能夠好好地活在這世上了。比你這個廢物更有價值地活著。”
原安瞪著眼前這個與他容貌相似的青年，幹瘦的身體不可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嘴唇蠕動，困難地吐出幾個字：“爸爸……哥哥……”
陸歲初聞言，壓製住音量笑了幾聲，眼裏是赤裸裸的輕蔑：“你還在幻想你的爸爸和哥哥來救你嗎？哈哈哈，不可能的，你以為他們這段時間為什麼會對你好？都是和楚大哥一樣為了哄騙你答應把心髒給我啊，蠢貨！”
“要不是怕你死了跟你那倒黴媽告狀，剛才來控製住你、掐著你的手簽下心髒捐贈同意書的，就是你一心依靠的爸爸和哥哥了。”
他話音剛落，病床上的原安就劇烈掙紮起來。
陸歲初無意一直控製著他，鬆手站在床邊，用憐憫又嘲諷的眼神看著他。
原安沒再看陸歲初一眼，他起身從床上起來，還險些被絆倒。
他身子歪了一下，隨後步履緩慢又堅定地走向病房門。
透過病房門上的小窗，原安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的爸爸和哥哥。一向沉穩的二人，此時臉上的神情可以說得上是欣喜若狂。
他們一起拿著那份文件，手因為激動還在微微顫抖著，眼睛仔細查看著仿佛不肯錯過那上麵任意一個字。
那是剛才，楚柏寒按著他、掐著他的手腕逼他簽下的心髒捐贈同意書。
“太好了，小初不用早早離開我們了。”
“幸好原安同意了，這樣一來，小初也能健健康康地活著。”
原安死死咬著唇，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他看著小窗外兩人高興的笑，突然感覺渾身的力氣一下消失。
他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在地上，一直壓製著的那口血也徹底吐了出來，從他蒼白枯瘦的臉側滑落到雪白的地板。
眼前的影像漸漸模糊，原安嘴唇動了動，隱隱看見陸歲初朝著他走了過來。
“為什麼……”
為什麼？他想問什麼？
原安也不太清楚了，他隻感覺自己眼前越來越黑，便索性緊緊閉上了眼。
好疼啊，胃好疼，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