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了一上午的天終於是飄起雪來。
下雪對於這個小島似乎是常事,已經見怪不怪。
天氣很冷,一走出去,幹燥的風就吹過來,打在臉上生疼。
俞多多把圍巾摘下來,圍在女人脖子上。
索麗雅神色別扭了下,微微掙紮了下身子:“不用。”
“媽媽。”女孩神色沉下來,鼻音有些重,“圍著吧,你還在生病,不能再吹風了。”
女人拉扯的手,慢慢垂下來。
俞多多扶著女人走向風雪,原本是並肩走的,但是路實在太滑,路麵的積雪也很厚,每走一步都很難,索麗雅身體本就虛弱,走了幾步,喘氣聲就已經很重了。
俞多多停下來,彎下身,不由分說拽著女人胳膊把她背到自己身上。
女人身形一凝,連忙掙紮:“做什麼,放我下來。”
“媽媽。”俞多多連忙道,“別動了,好滑,我會摔倒。”
這句話成功讓女人安靜下來,但仍固執地冷聲道:“我不用你背,你放我下來。”
“這樣走太慢了。”女孩聲音輕輕的,“我們倆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家的。”
“那也放我下來。”
“媽媽,我背得動你。”
“俞多多”
“讓我背你吧,求你。”
女人沒再說話,慢慢放鬆下身子,安安靜靜趴伏在女孩身上。
她身形已經很瘦了,不知道是因為吃藥還是長年勞累,或者,是因為抽大煙,她很輕,身上幾乎沒肉,即便是隔著厚厚的棉服,俞宋伊也能感覺出她嶙峋的骨頭。
有些難過。
俞多多感受著背上的重量,心裏想的是,原來,她已經變得這麼輕了。
印象中,她一直很高大的,即便總是陷在黑暗中,她也一直是不容忽視的存在,但現在,她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瘦小的老太太。
如世間所有脆弱的老太太一樣,她好似 ,也變得可憐巴巴了。
俞多多背著女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風雪中,莫名的,她腦子裏就閃現出小時候,母親把她從冰窟窿裏拉出來,然後用大衣包裹著她身子,背著她往醫院狂奔的畫麵。
那時候似乎很混亂,她發著燒,腦子暈暈乎乎,但仍然記得,她媽媽在背著她時,如夢中囈語一般胡亂的禱告。
她說。
上帝啊,這是我唯一的女兒。
懲罰我好嗎,如果有罪,全懲罰我好嗎。
別傷害她。
我求你。
懲罰我吧,我來替她。
俞多多忽然就掉下眼淚來,灼熱的淚珠掉落在雪麵,很快深陷進去,消失無蹤。
她那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的,她不願意相信母親是說過這些脆弱的話,因為,母親不愛她啊。
不愛她,又怎麼會說出,替她承受苦難的話。
但現在想來,好像不是做夢。
那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在那個雪夜,在她凍僵在雪地裏,在她馬上要死的時候,一個把她生下來的女人,虔誠地禱告過上天。
如果真的要死一個人的話,讓她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