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桃花夏日荷,秋日木樨冬日梅,這四進的院子,皆按一季中最有代表性的花作君,又以百花做臣,端的是一進樓閣一季景,繁花似錦處處飄香。五月份的天已有燥熱之感,而內院木樨鬱鬱蔥蔥,雖未到開花時節,卻遮住了初夏烈陽,帶來陣陣清涼,二進的及雅居,有一片池塘,荷葉翠綠如盤,小荷才露尖尖角,卻有遊魚錦鯉在池中玩鬧,別有一番意趣。冉柔看了這池塘好幾眼,走向一進的暖香樓,還未走近,便注意到了那些娘子們——很難不注意到,因為人著實有些多,粗略瞧去,恐都有二十好幾個。冉柔下意識捏緊了腰間的荷包,已經提前心疼自己即將飛走的銀子。……這麼多人,哪怕一人一兩,也是一筆大數目!碧螺芸香幾人,伺候娘娘落座,沏茶。眾位娘子在冉柔走近時,便弱了交談,待娘娘落座後,眾人皆是屈膝,恭敬的向側妃娘娘行禮,問安,並上前敬茶,身穿淺黃色窄袖襦裙的丫鬟,在這些娘子問安時,向側妃娘娘介紹這些娘子。冉柔注意到,這位女使衣衫的料子,竟然是綢緞所織,雖然這純色素緞是所有綢緞中最便宜的,但做這麼一身衣衫,也要一兩銀子,這種素緞衣衫,是冉柔在將軍府日常所穿最多的,雖然價廉,但因小娘出彩的刺繡,到不顯得寒酸。而安王府伺候人的一等女使,日常做工所穿的衣衫,卻堪比閨閣小姐,可見財大氣粗。冉柔喝著諸位娘子的敬茶,眼睛卻時不時的盯著方才她交與碧螺的荷包。每個敬完茶的娘子,從碧螺那裏領得一兩銀子賞錢,再說兩句吉祥話,便算禮成。冉柔看著自己越來越癟的荷包,撐著笑容收下那些漂亮話,心中咽下苦澀的淚。想她在閨閣時,一個月也不過二兩零花,這些銀子,可是她一年的零花啊……若非不想落人口實,她真是一兩銀子都舍不得發。冉柔給的賞錢,雖然與安王的那幾任王妃所賞相比,並不算多,但以她側妃的位份,卻也挑不出錯,領到賞錢的娘子們,皆是歡喜的向她道謝,她們出身貧寒人家,雖然是太後口諭嫁給安王,但因沒有位份,每個月所得的零花也隻比丫鬟們高出一點,如今敬個茶,說兩句吉祥話便能領到一兩銀子,自然高興。倒是銀杏,看到碧螺拿出的賞錢時,麵上的笑容便淡下來,再見到冉柔收回荷包時,難掩心疼的眼神,抿了抿唇,覺得這個新側妃有些小家子氣。冉柔沒有錯過銀杏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但她並不在乎……豪門大戶家出來的丫鬟,見過的世麵多,隻怕吃穿用度都比她在閨閣做女兒是要好得多,看不上一兩賞錢也正常。倒是碧螺看著銀杏不慎恭敬的樣子,皺了皺眉,問道:“銀杏姐姐,寶杏姐姐去哪兒了,方才不是說要給娘娘端晨羮嗎?”銀杏瞪了一眼碧螺,見側妃娘娘的目光看過來,臉上忙掛了笑,道:“奴婢正要回稟娘娘此事呢,不想碧螺妹妹倒是先問了。”銀杏道:“嬌娘,眉娘,可娘,麗娘四位娘子,方才身子突然不適,所以寶杏去送她們回去,順便幫她們去請郎中了。”碧螺自然不信什麼“娘子們病了”這套說詞,方才她出來請求二人伺候側妃梳洗時,兩人便隻顧著與“嬌眉可麗”四位娘子說笑,隨意指派了四香進去伺候。方才那四位娘子還有說有笑,看起來好好的,怎麼一盞茶的功夫,就突然病了?不過是借口,搪塞側妃娘娘罷了。銀杏柔聲道:“娘娘昨日才入王府,對府上娘子們的情況了解不多實屬正常,若娘娘不嫌棄,奴婢給娘娘講講可好?”冉柔:“可。”而後銀杏便把這四人的身份仔仔細細的講解了一番,於是冉柔明白,為什麼這四位娘子覲見側妃時,可以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簡單地說,就是這四位身份不同,是自小跟著王爺伺候的,是安王還未立府時就被默認的通房,與安王的情遠甚旁人。於是冉柔點點頭,對四位娘子突發頭痛表示理解:“既如此,那便讓四位妹妹好生休養,等身體好了再來見本宮也不遲,都是自家姐妹,不用拘禮。”銀杏鬆了口氣,笑道:“娘娘如此賢德,幾位娘子知道後,定會感激涕零。”冉柔:“好說好說。”她們不來見她,她還省了銀子呢,如果可以的話,冉柔希望所有的娘子都像這四位娘子學習,視她為無物才好。本來死在安王手裏就很慘了,活著的時候還要給安王的女人們發賞錢,冉柔越想越覺得自己虧了,她想了想,道:“莘院離飄香閣甚遠,妹妹們身嬌體貴,每日來去多有不便,便無需日日都來了。”冉柔溫聲道:“若再有妹妹生病,本宮心中也是難安。以後妹妹們每月初一,十五來便罷了,大家都是姐妹,無需多禮,本宮知道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每月來晨昏定省兩次,是世家大族裏,主母對妾室最低的要求了,她雖不是主母,但如今安王府裏隻有她一個有名分的女子,若她不開口,她們每日不來請安,輕則閉門思過,重則是要打板子的。而對於新婦來說,妾室通房來見,總是要備些賞賜,才不失禮。她可不想今日送賞錢,明日送首飾,不出半月,恐怕她就要當嫁妝了。冉柔成親,雖然嫁妝豐厚,但現銀卻沒有多少,那些嫁妝已讓常氏出了一次血,她自然不會多給她一份閑錢,她又不是菩薩!而冉將軍雖然因婚事對冉柔有所虧欠,但他一個男子,自然也想不了那麼細。隻有白氏臨死前,拿出了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一百兩銀票,說給她嫁人後,留作私房用。但這筆錢,冉柔在暖春臨走前,已盡數交給了她,讓她給自己買一口棺材——安王前幾任王妃並未葬入妃陵,皆被抬回了母家,而她區區庶女,沒有葬入冉家的資格,她不想被火化……冉柔的話,眾娘子自然應是,雖埋怨“嬌眉可麗”四位娘子驕矜無禮,惹得側妃娘娘遷怒她們,讓她們少撈了許多油水,但,側妃娘娘說的也對,莘院離飄香閣甚遠,她們身份低微沒有乘轎的資格,天氣漸漸熱了,每日來回走半個時辰,確實有些難捱。銀杏見自己隻是稍稍提點了側妃幾句,她便連連退讓,不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隻有碧螺一張小圓臉閃過不忿,有些失望的垂下了頭。冉柔把眾人的神色看在眼中,而後報之一笑,讓銀杏碧螺送客,自己則在花廳等著,誰知,送完這些娘子們後,回來的卻隻有銀杏一個。銀杏對此給出的解釋是這樣的:“碧螺在外院灑掃的活計還未做完,便先去忙了。”“這樣啊。”冉柔點點頭,歎道:“真是個實心眼的乖孩子。”銀杏幫側妃娘娘沏了一杯新茶,隨口應和道:“誰說不是呢,咱們飄香閣,碧螺這孩子最是乖巧老實。”所以,這便是你們欺負她的理由麼?冉柔心裏想,麵上笑容依舊,她道:“說來我還不曾見過這安王府的管事,銀杏,你能幫我去請一下嗎?”銀杏點頭應了,道:“可以是可以,隻不過秋公公一早便派人來傳話,說是自己昨晚受了罰,現下正在王府的醫館上藥,是以今日給娘娘請安,可能會來晚些……“冉柔善解人意道:“既如此,那便再等等吧。”側妃娘娘雖然小氣了些,但性子軟好拿捏這一點,讓銀杏很是滿意。她雖然同碧螺一樣,都是安王府裏的家生子,但她娘安王府廚房的掌勺媽媽,爹是安王府的采買管事,這兩個位置,不僅油水多,消息靈通。正是因為她爹娘聽說,此次側妃人選是個不受寵的庶出小姐,所以便拖著關係,早早的把她和寶杏安排進這飄香閣做一等女使。主子好拿捏,那她們下麵的人自然有更多油水可撈,這一等女使不僅掌管著主子的各種貼身事宜,還掌管著整個院子其他下人的月例銀子。活計輕鬆,又諸多油水,待這新側妃歿後,還能再領她母家一筆打賞,屆時她和妹妹的嫁妝本,便攢夠了。冉柔自然不知道銀杏心裏打著的小算盤,她找秋公公前來,是有要事相商……她突然想到了一個讓荷包回本的法子。一盞茶後,秋公公姍姍來遲。冉柔笑容和氣的接見了他,先是問了一些安王府的基本事宜,見鋪墊的差不多後,旁敲側擊的詢問,府中不同位份的女眷可領的月例。冉柔說到這裏,秋公公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去讓隨侍小廝去庫房取賬本。那小廝腳程很快,冉柔沒等多久,便看到他抱著個小箱子回來了。那箱子應是有些沉,灰衣小廝走了一路,額頭上全是汗,秋公公接過木箱,打開,隻見那箱子裏整整齊齊鋪了一層銀錠。銀光閃閃的元寶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討喜的碼在那裏,冉柔看的心花怒放。秋公公把裝著箱子的銀錠推給側妃娘娘,道:“王爺的一點小心意,還望娘娘笑納。”冉柔:“!!!”
9.第9章 月例(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