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收拾!就知道收拾,你這種下等奴仆,一點脾性都沒有,活該被踩!”麗人,也就是花雲姑娘,伸出她那蜀錦做的繡鞋,一腳狠狠地碾在小季東辰的手上。地上的碎片瞬間嵌進了季東辰的手掌裏,他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住沒有作什麼反應。
花雲見他什麼反應也沒有,竟然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捏著帕子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罵那糟蹋人的老鴇:“說了不願,就是不願……賣給那種人,死的也快……嗚……鬧了又怎麼樣,萬般由不得自己……”抽抽嗒嗒地,哭罵的同時,把這默不作聲的男孩也罵進去了,“吃痛也不知道反抗的,你這就得死的快!下等人……下等人就是下等人”
花雲這哭罵好像在罵這蠻奴的孩子,又好像在說自己。
“花雲姐姐,別哭了。妝都花了,這妝難畫得緊……若是晚下去,又要被楊管事罵了。”說道楊管事,花雲明顯瑟縮了一下,淚雖然還是止不住地湧,但是勉強起了身,被丫鬟們扶進了內室裏去。
過了一陣,地上的狼藉已經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了。小季東辰開始擦起了窗台桌椅,此時院門的燈籠已經掛上,入夜了。
“姑娘,小心些路。”花雲重新裝扮完畢,草鳶扶著她,身後的小丫鬟們抱著琴和麵紗,幾個人往屋外去,透過窗格,可以看見各個姑娘都在往那主樓走去,各人臉上神情各色,但多是用明豔妝點掩蓋的悲苦。
小季東辰收拾完畢後,從花雲的房躬身退出。他抱著小桶,裏麵是他掃了的碗盞碎片,抹布搭在他的右肩上。從花雲的房門稍稍往右走,他躲在那個拐角處,眼神怔怔的往二樓盡頭的房間看去。
“娘親……”他喃喃道。那窗格裏,是飄動的殘燭之光。裏麵還時不時傳來咳嗽的聲音。
“野奴站在這幹嘛呢?”小季東辰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本身就有些站不住,現在手中的桶亦是啪的一聲給推落地了。
那人見他落地,還落進下石又踢了他一腳,“野奴就該四腳著地,誰允許你站著了?”他們嘻嘻哈哈地走了,隻留下抱著小桶伏在地上的小季東辰。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娘親?小季東辰一直望著那晃動的燭火之光,手掌上被割破的口子也在流血,可他若沒有感覺到似的。他是出生在這個花樓的,見過的最大的世界不過是花樓外的那圈街市。樓裏的人都很討厭他,從小就有人揪著他的頭發罵他是個下賤的血統。
自從娘親病了,他們更是罵他是個賠錢的貨,“長得這麼古怪,臉上斑斑點點的。就算賣作兔兒爺也沒人要。”
吃點殘羹剩飯,給病重的母親攢錢買藥。小季東辰就是在這種環境下一點一點求生存長這麼大的。
他眷戀地再看了一眼那緊閉的盡頭房,抱著自己的灑掃用具,貼著樓道的陰影,往自己的雜物間走去。
一路上,男女交歡的呻/吟聲,調笑聲,杯盞落地聲層出不窮,這裏是白沙界的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歡場。周圍經過的下人們也一臉麻木,就算聽見了女人被打的哭泣哀求聲,也熟視無睹。活著,下等人就是這樣活著。活著就好了,想要更多的人都溺死在了中間的那湖裏。
他們能求什麼呢?
以往小季東辰走過的時候,這些人就像不願看到髒東西一樣撇開眼,或者是上前欺淩他,弄得他渾身傷。
可今天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路過的人都在打量著這瘦小的蠻夷之子,竊竊私語著什麼。他們臉上掛著他看不懂的神情,像是嘲笑,又是羨慕,好像還有那麼幾分的嫉妒。
他走到自己雜間門口,卻見到裏麵站著管事媽媽和一行拿著衣物的下人們。而前些時辰還趾高氣昂的管事媽媽換了個笑眯眯的神情,見到他,竟然迎了上來。
“哎喲哎喲,野……哦不,小東辰啊。”她拍了拍小季東辰身上的灰,示意周圍的人上來給他洗浴換衣服,“有大老爺要見你。還記得你的娘親病得有多重嗎?你可得表現得乖乖的呀。”
管事媽媽捏了一把小季東辰的臉,那力道明顯暗含著威脅之意。
小季東辰沒說話,那群小廝給他洗的幹淨極了,頭發也散發一股他從來沒有聞到過的清香。
“果然人靠衣裝呀。”管事媽媽見穿戴完畢的小季東辰,眉開眼笑。
小男孩雖然身材還是瘦小,但是衣服大小已是比較貼近他的身形了,不會有之前套著大人衣服的落魄感。加之衣服的料子也好了許多,自是把整個人精氣神提了上來。而他的卷發被好好梳洗了一番,擦幹了後,鬆落落的披散著。脖間還掛了一個小銀鎖。淺金色的眸子配上那非常淺的褐色皮膚,若是眉間再來道小鏈子,活脫脫的是個異域來的小少爺。
“可惜了。”管事媽媽咂咂嘴,早知道這孩子長得還是有那麼點味道,就洗洗幹淨賣給隔壁的小倌館了。不過來了個大老爺要帶他走,這情勢也差不多。想到這管事媽媽好像已經看見向她落來的金元寶雨了,捏了捏小男孩的臉,更是笑得眼睛彎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