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才重聚在一起的,你真的忍心嗎?”路易斯難過地皺起了眉。
威廉默然低下了頭。
“所謂的真實或幻覺,最終都不過是留在大腦上的投影而已,本質上並沒有區別。”杜若穎也勸慰道,“在那個你想回去的世界裏,她永遠不會像我這樣接納你。”
“在那個你想回去的地方,我和阿爾伯特哥哥都早已不在,能陪著你的,隻有我們的屍骨。”路易斯說,“即便是這樣,你也要回去嗎?”
威廉的雙拳不覺攥緊。
“留在這裏,好嗎?明天我給你做仰望星空派——”
“抱歉,路易斯,”威廉輕聲打斷了他,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真的很抱歉,我……果然還是不能留下。”話一出口,前所未有的空虛和失落忽然漫上了胸口。
很痛……
“那好吧,”杜若穎重新抬起頭來,正視著他,像是下定了決心,“我教你怎麼做。”
威廉點點頭。
“從現在開始,你要屏住呼吸,停止吸入更多的致幻氣體。”杜若穎說,“閉眼,雙手握拳,握得更緊,對,讓指甲嵌進肉裏。仔細感知那份疼痛,捕捉住它的真實存在,讓它把你的意識帶出去——”
威廉逐一照做了。
再度睜眼時,耳邊的聲音變成了徐複的抱怨:“怎麼會這樣……”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身後四個巨大的透明玻璃罐上,裏麵分別浸泡著一名受害者的屍體。
他在手術台旁焦躁地踱來踱去:“為什麼?為什麼瓦斯對他們沒用?!他們馬上就要找過來了,我要完了!”
回來了……
威廉定定地看著頭頂那盞手術用的巨大圓盤燈,感受著它刺目的強光,不由得鬆了口氣。
先前單是對致幻氣體的成分進行了簡單分析,知道它能讓腦內的伽馬氨基丁酸水平急速下降,從而刺激大腦產生幻覺,讓人陷入虛實不分的迷亂境地,但沒想到竟會到這種地步,讓他差點就要放棄抵抗。
看來,科技的進步速度有點超出預判了呢……
“難道真的隻能這樣了嗎?”徐複還在專心煩惱著杜若穎即將闖入的事情,沒有察覺到威廉已經蘇醒。
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他忽然從口袋中摸出一枚遙控器,按下了按鈕。頓時,清澈的培養液裏湧入一縷藍綠色的酸水。
在酸水的腐蝕作用下,玻璃罐中的屍體開始潰爛起來,如同有一股無形的火焰在灼燒,被侵蝕的皮肉由紅轉黑,然後迅速坍縮,發出滋滋的聲響。
除了滋滋聲以外,威廉隱約還聽到了一聲女孩的抽泣,輕微而短促,就像是個錯覺。
伴隨著手術台上哢嚓一聲金屬脆響,威廉解開了四肢的鐐銬,他扯下氧氣罩,緋色的眼瞳中曳過一道令人膽寒的冷光:“琦潤,斷電。”
整個手術室突然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不等徐複回過頭來,他就已經被牢牢製住雙手,反身壓在了手術台上,就像一隻縛住了雙翅的肉雞,再怎麼撲棱也是徒然。
“給我停止。”身後,威廉冷聲道。
“停……停止什麼?”
“停止銷毀屍體。”扼住手腕的力道頗具威脅性地逐漸加重著,似乎隨時會把它們扭斷。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搶救她們嗎?”徐複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開什麼玩笑,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
“其實自斷電以後,酸液的注入就已經停下來了,但即便隻有那麼少許幾滴,也足夠在短短幾分鍾裏腐蝕完一具屍體。到最後,她們連dna都不會剩下。”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嗎?”
“什麼蠢事?”徐複冷笑,“我毀掉了連惡魔都會羨慕的藏品,你是指的這個嗎?”
威廉搖了搖頭:“真是不知悔改。”
“悔改?哼,人類製作蝴蝶標本的時候,會為死去的蝴蝶誠心懺悔嗎?不,不會!那我又有什麼好悔的?”徐複高聲質問,“而你,你之所以對我橫加指責,並不是因為你更仁慈或者更正義,隻是因為你不懂欣賞美,僅此而已。”
“仁慈?正義?”威廉戲謔一笑,“錯了,真正仁慈和正義的不是我,是你們的法律。”
這時,杜若穎的聲音再次從走廊傳來:“威廉·詹姆斯·莫裏亞蒂!你給我滾出來!”
他們已經很近了。
“詹姆斯·莫裏亞蒂?”徐複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渾身開始不自覺地戰栗,“這是……”
“是我的本名。”威廉平靜解釋道。
感受著身下獵物越來越劇烈的顫抖與恐懼,威廉不由得滿意一笑。
為了將對方進一步推入絕望的深淵,他忽然俯下身來,貼近徐複的耳側,不緊不慢地低語道:“如果你沒有銷毀那些罪證的話,這次負責審判你的,本來可以是你口中所說的那些‘仁慈’與‘正義’——”
“隻可惜,你做了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