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星居的宮道上,來福特意站在江清玄身前提著散發出暖黃色光芒的燈籠。
這燈籠是段從霜給的,說晚上照著點好看路。來福接過後挺著小胸膛壯著膽為江清玄引路,時不時回頭看跟在後頭的江清玄。
心中暗自得意,自己保護了先生,沒有讓那個經常欺負先生的三殿下得逞。
若真讓三殿下送先生回來,指不定在路上會出些什麼幺蛾子。
“先生,若是您以後去哪,您跟我說一聲,也別讓我白白擔心。”
來福放慢腳步,拉近兩人前後的距離,故作老成地說,“三殿下對您一直不懷好意,您以後莫要與她多接觸。”
暖色的燈光映照在江清玄側臉,襯的人皮膚泛起淡淡的金色,側頭疑惑道,“不懷好意?”
來福趕忙點著小腦袋,怕江清玄不相信,皺著小臉苦思冥想,“我現在還想不出什麼事情,但三殿下對先生是不同的。”
不同,江清玄想起今日的事情,嘴角還沒提上去,來福撓著腦袋又道,“三殿下看李公子的眼神和看先生的眼神是不一樣的,看李公子的眼神是有情,看先生的眼神”
“夠了。”來福的話還沒說完,就便被江清玄一聲冷嗬打斷,從沒被先生凶過的來福眼睛眨巴間就紅了。
江清玄無法控製心裏噌噌冒出的妒火,他能不知道段從霜喜歡的是李燁語,每日裏頭看著兩人嬉戲打鬧,商談著下學堂要去哪玩,江清玄隻是裝眼瞎耳聾、自欺欺人罷了。
壓在心底不為人知的期盼幻想,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揭穿,江清玄臉上火辣辣的疼以及天生的驕傲使他憤怒不已。沒理會愣在原地的來福,自顧自的大步朝前走去。
天色昏暗,越往長星居走,宮道四周的燈就越是稀少。來福怕先生磕碰著,用袖子胡亂擦著臉上淚痕,提著衣擺向前跑去,待到跟上江清玄後,低垂著腦袋小手緊緊攥著燈籠手柄,“先生,來福錯了。”
火來的快,去的也快。肩膀上段從霜留下的溫度還是那麼清晰,冷靜下來的江清玄悲從心出,垂下眸子看著跟在身邊乖巧的來福,輕輕牽起他的手,“抱歉。”微不可聞的歎息飄散在身後。
喜鵲點燃最後一根蠟燭,不解的問,“殿下,這麼亮堂,晚上睡得著嗎?”臥房每個燭台上的蠟燭都被點上了,屋子裏亮如白晝。
“不知道。”從浴桶裏出來的段從霜頭發上還帶著水汽,身穿素色裏衣側坐在榻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膝蓋。
夜晚總能讓她想起在地牢裏煎熬的十日,每日透過小小的窗子才能勉強計算出時間。
咬著牙不低頭,不是代表無所畏懼,更是害怕驚恐才會不低頭。那種刻在靈魂的恐懼,就算重生再多次也不會減淡。
“喜鵲。”段從霜垂眸抿唇思索,“如果你的手足殘害了你,將你折磨的生不如死,你還會原諒她嗎?”
“不會。”喜鵲雖然不知道殿下為什麼這麼問,但還是遵循著本性脫口而出,“因為是手足,便更不能寬恕。”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重生後揚言要報仇的段從霜在看見段如月後猶豫了,她有一瞬間的恍然,認為這一切隻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罷了,二姐還是那個會幫她出頭的二姐。
可身處於黑暗中的驚恐和耳畔時不時出現的江清玄的哭喊聲,都在提醒她一切並不是夢。
段從霜再次抬眸,眼中是堅定是不可動搖的執著,心中一片清明。
喜鵲見殿下神色釋然,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坐在凳子上手撐著下巴問道,“殿下,您和太傅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好了啊?”
根據喜鵲今天的觀察,殿下對太傅的態度可以說是縱容了,倒是對李公子的態度有些奇怪,愛答不理的,跟平日裏頭完全不一樣。
“欠他一個人情。”段從霜想起地牢裏江清玄的擁抱,嘴角不自覺勾起,囑咐喜鵲道,“以後對江清玄客氣點。”
“殿下欠了太傅什麼人情啊?”喜鵲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問。
風鑽過窗子縫隙,吹的燭火搖曳,映的人眼裏好似有一把火。宵禁後夜裏安靜的厲害,隻聞鳥兒撲棱翅膀的聲音,段從霜朱唇開合,“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