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在她年幼時最孤立無援的那刻,一雙麵料極昂貴的玄色靴子跑到她麵前,在她身旁蹲下。
“四妹妹?”
“來,我抱你。”
少年傅弈把身上披著的上好狐裘解下來緊緊包裹著她,後又抱著她暖身子。
“有我在你就不冷了。”
傅弈的聲音溫潤柔和,很是悅耳。他在她耳邊輕輕說著許多話,似乎是不想讓她睡著一般煩人。
“終於又能見你了。”
“我知道你要來這兒遊玩,便鬧著父皇與母妃也帶我來。”
“等我長大了,你也長大了——”
傅弈低下頭,輕輕親了一下她冷得通紅的臉蛋。
“我就娶你,可好?”
她披著狐裘躺靠在傅弈懷中,漸漸的也就不再那樣冷了。緊接著遠處跑來許多人,他們在她身邊大呼小叫,吵吵嚷嚷。
“殿下!奴的祖宗誒!您私自亂跑可把娘娘急瘋了!”
“別管我,先把四妹妹抱回去,命太醫救治她。”
聽著傅弈那令她充滿安全感的聲音,她徹底昏死過去。
……
是了,無論輪回幾世她都記得那一日,迷失於白茫茫大雪的那個午後,是傅弈救她性命,亦給了溫暖:溫暖她的身體、她支離破碎的童年。
原來傅弈一直都在。
無論是她成親、繼位太子妃、甚至深夜在房中哭泣時,他都在。
終於找到他了。
皇帝雖然疾病纏身,雙眼卻仍舊犀利明亮,看見少女遊離的神情,放軟聲音問:“可是忘記了?也罷,如若朕沒記錯,弈兒當時才……”
“十六歲。”姬千秋露出一個笑容,輕聲說,“我記得殿下當年十六歲。”
她分明誤會了那人兩世,不僅認錯救命恩人,還愛錯了他那卑劣的親哥哥。
傅弈不失望嗎?
“王妃何故突然落淚?”
聽到皇帝充滿關切的聲音,姬千秋才反應過來,急忙用衣袖拂去臉上淚水,再次跪下。
“你既嫁與弈兒,便是朕的兒媳婦,以後不必再如此拘謹恭順,有話便好好說,這跪那跪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皇帝終究是麵露不悅,“姬家本就血脈尊貴,如今你又多了新的身份,也該有些自覺才是。”
“陛下教訓得是。”
“朕更樂意聽你叫一聲父皇。”
她抬起頭,與滿麵疲態的男人對視,輕聲說:“方才父皇問我想要何賞賜,我隻求姐姐平安順遂。”
皇帝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昨夜琰兒殺禁軍一事是她不對。”
“或許姐姐有她的理由呢?”
“那也不是能夠隨意殺人的借口。如今朕身體抱恙,內憂外患紛紛襲來,到底是靠那些將士們保家衛國。”
無法反駁。
偌大的宮殿裏靜寂無聲,寒冷刺骨,她的心也越來越沉。
“但朕從未怪過琰兒後宮攝政。”皇帝笑了笑,聲音變得溫柔許多,“她不敢、也不會暗中勾結那些大臣,若說要提防她,無非就是站在你父兄背後罷了。”
“幫自家人到底是人之天性,看得多了,便也不想都一一計較。”皇帝說,“隻要她不做得太過分,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者說,如今弈兒已娶你為妻,多少也算半個姬家人了。”
“父皇的意思是……”
“你那姐姐,和弈兒的母妃是截然不同的人。”
姬千秋心裏一沉,若沒記錯,從太陰貴妃仙逝之日起,天下百姓到皇宮貴族,再沒有人敢提起她的名諱,曾有嬪妃多嘴惹事,被皇帝切了舌頭、人頭落地。
“那個人既溫柔又懂忍耐,總在朕看得見看不見的地方默默付出,最是招人疼。姬琰不一樣,她張揚耀眼、敢愛敢恨……說是太陽,卻又是朕每日必須的藥了。”皇帝沉聲說,“琰兒還年輕,總是需要光陰去沉澱。”
“千秋替姐姐與姬家謝過父皇。”
皇帝不答,淡淡道:“朕還沒能問你,傅弈如何?”
“殿下他……”姬千秋垂下眼眸,“很好。”
不知怎的,她的心又酸又脹,卻無餘裕多想。
“倒是個樸實無華的回答,你滿意便好了,那孩子求娶的時候真真是一片赤誠。”皇帝說,“但他對你的感情並非是因為傳說。”
又是那個虛無的“傳說”。
姬千秋藏起煩躁,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你父母為了保你,連先帝都敢違抗。”
“千秋不懂陛下的意思。”
“上一任欽天監滿門抄斬之事,你可知曉?”
“曾聽父親提起一二。”
“你們姬氏乃上古天帝的正統後代,更是記載中的唯一嫡係血脈,傳說集齊四枚寶玉與玉璽……”皇帝頓了頓,“再加上純血者,可使天下歸一,重現天玄盛世。”
姬千秋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