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李世民已經全然看清了眼前的這個李適。四十餘歲體態微胖,幾綹黑須方臉大鼻,額頭之上早早的爬上了皺紋,神色間也盡是慈弱與疲憊。乍一眼看來,這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人,甚至還有那麼幾份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李世民收斂著自己的眼神,低頭看向了地麵,拱手道:“托陛下鴻福,微臣總算是在鬼門關門走了一遭又回來了。陛下,敵軍眼看著又要卷土重來攻擊奉天。陛下現在應該召集文武百官登堂議事,商議如何抵禦敵寇。”再一次說出‘陛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李世民的心裏可就真的犯堵了。自己當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不知道被人叫了幾千萬聲‘陛下’……眼下卻要忍氣吞聲的去叫別人作陛下,而且這人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不肖子孫。他這心裏還真的是憋悶的慌!
李適頓時滿是疑惑的看向李世民,還伸手在他額頭摸了一下,用大姆指撫了撫他額間的肉痣,有些驚訝的道:“誼兒,你……還好吧?你怎的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哎呀,你這身上、頭發上,怎的盡是血汙?你平日裏可是最家幹淨的,見不得一點衣服上的髒物。來、來,朕給你一套兒衣服,你給朕換上。”
不得不說,這個李適對“李誼”還是真的很關心和愛護,典型的慈父一般。而且這種關切顯然不是做作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李世民心裏卻是一陣矛盾和別扭,這堂堂的大唐皇帝,怎麼像個老媽子一樣的絮叨和囉嗦!
李世民朝後退了一兩步,按捺著性子仍然彎腰拱手拜道:“陛下,時下軍情緊急,請容稍後再理會這些事情如何?臣有個建議,讓渾瑊帶著神策軍拆除一些房子,用作守城的檑木炮石。微臣剛才一路走來,發現這附近還有許多的大宅府第,若是拆了足以讓四門守城將士們用上一月有餘。”
李適輕咦了一聲,驚訝道:“誼兒,你今天很不對勁呀!以前你是最注重皇家的威儀和體麵的。眼下你看到的這些大宅房子,除了朕的寢宮,就是親王公主和朝臣大員們的居所,這其中還有你的房間。你怎麼……”
李世民也來不及細細的思索了,馬上接道:“陛下,若是沒有了足夠的守城器械,奉天被叛軍攻破,滿城皇族、大臣和百姓,還能有命麼?或許叛軍會招撫大臣和百姓,但我們皇室中人肯定被斬草除根殺個盡絕!若是連性命都沒有了,自然也再談不上什麼皇家的威儀與氣派。更何況,眼下奉天縣中的百姓房子都被拆得差不多幹淨了,陛下卻帶著皇室大臣們高枕在豪室裏,也會讓百姓寒心哪!若是不發動百姓爭取民心,守城也會變得極難!臣肯請陛下下旨,準許先拆除王親公主的宅第,那些大臣們自然也不好再躲閃,必然自動請命拆除己宅!”
君,舟也;民,水也。在這樣危機的關頭,如果還不調動百姓來幫忙,那無疑會更加危急了。李世民,自然深深的懂得這樣的道理。越是艱難困苦,就越不能拋棄百姓。
剛剛從半夢半醒之間回過神來的李適微微的怔了一怔,緩緩的踱了幾下步子走到一張凳子上坐了下來,擰著眉頭喃喃的道:“民心,百姓的幫助……自從‘四王二帝’與‘涇師之變’的叛亂後,朕倉皇駕臨奉天,還能奢望他們的幫助麼?眼下守一日便算一日吧,若是當真守不住了,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