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盛怒之下,也懶得等高固等人了,出了大理寺就飛身上馬,疾馳而走,徑直出了皇宮。他真的很想現在就進宮,把那個正躺在龍床上蠢睡的李適揪起來,三拳兩腳揍得他滿地找牙。
可他畢竟是非常之人,將這番怒火生生的按捺下來,沒有發作。
回到府裏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末刻,回廊屋簷下已經掛上了燈籠,正廳裏也掌著燈。俱文珍仍然沒有回來,幾個小廝宦官接到李世民,見到一臉寒霜都不敢正眼去瞧,心驚膽戰的接過了馬匹照管去了。
李世民走到正堂,滿胸的怒火無處發泄,正要狠狠一腳踢到門上,抬眼卻看到大廳裏麵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不由得驚咦道:“先生?”
來人正是當朝元老、被人稱作顏魯公的老太師——顏真卿。
顏真卿見李世民正了屋,從座椅上起了身來略施了一禮:“漢王殿下。”
“先生快請坐。”對於顏真卿這樣的名士忠臣,李世民向來還是十分敬重的,連忙上前回了禮,請他坐了下來。
顏真卿已經七十餘歲了,但也曾是在軍旅裏磨練過的人,身板仍然很好。湛亮的白眉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正凝神看著李世民,看似就要將他的心思看穿。
“漢王如此盛怒,遇到了什麼事情?”顏真卿也不拐彎抹角的客套,直接就開問了。
李世民餘怒未消,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勉強笑道:“些許小事耿耿於懷,讓先生見笑了。”至從那天在奉天城頭與顏真卿見過一次以後,李世民對這個老驥伏櫪老太師,還是有了幾分好感。更何況,李世民素來也喜歡詩辭曲畫。聽聞顏真卿乃是當朝第一書法堪與王羲之比肩,心裏也對他更多了幾分敬重。
“漢王不說,老夫也知道。”顏真卿但也是個直爽的人,眉頭輕皺撫著白須說道,“今日黃昏時,西市上有人鬥毆。當時老夫正巧就坐在不遠處的一間酒樓裏,與玄卿公把盞敘閑。”
“哦,原來先生都知道了?”李世民略看了他幾眼,老頭子的神色有些凝重,看似心事比自己還要重。於是問道:“那先生此來,必有教誨了?”
顏真卿一聽李世民這話,不由得略感驚奇,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心中尋思:來日來多番聽聞他與往日大相徑庭,像是換了一個人。那日在奉天城頭他尊我一聲先生,也未嚐放在心裏。今日再次相晤,卻感覺此人的確是與往日大不相同,言辭談吐儒雅知禮……他的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呢?這還是昔日的那個李誼麼?
李世民也淡淡的看著顏真卿,發現他的神色多了一絲疑惑,心想他大概是感覺出我的異樣了……昔日的李誼,隻是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斷然不會對他如此客氣吧?
顏真卿略自沉吟了片刻,徐徐說道:“教誨是不敢當。老夫此來,是怕殿下一時衝動做出糊塗的事情,於是想來相勸。沒想到剛到了殿下府上,殿下已經急匆匆的出門了,於是隻好在這裏坐等殿下回來。看來,殿下這一趟進宮,並不愉快?”
“嗯……”李世民也不否認,悶悶的長哼了一聲說道,“打架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那幾個挨打的宦官,不認得我府上的那些人,要不然也不會打起來了。後來皇宮內苑監總管霍仙鳴出麵調停,這件事情也就算罷了,我的人也放了出來。”
顏真卿眉頭一擰:“既然如此,那殿下為何還怒氣填胸?”
“先生。”李世民麵色略沉,有些氣悶的說道,“朝廷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宮市’這一舉措?”
“已經有了一兩年了。這個……”顏真卿眉頭皺起,狐疑的看著李世民,“你居然不知道?”
李世民腦子裏飛快的尋思,脫口說道:“實不相瞞先生。至從在奉天那一場大病之後,我神思混亂,許多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唔,這個宮市,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公然在市集上以低價收購百姓貨物,有時甚至是不給錢。朝廷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情,這分明就是公然搶劫!昔日朱泚霸占長安時,百姓就對他的惡行深惡痛絕。眼下朝廷剛剛重立,怎麼能幹這種大失人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