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赤鬆德讚二人並馬而行,走出了柵欄,到了氈帳邊。尚圖爾悉遠遠看到赤鬆德讚,早就趴跪了下來,渾身發抖。徐戰也有意識的偏過頭去,不敢正眼去看赤鬆德讚。
赤鬆德讚斜眼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尚圖爾悉,說道:“去烏蒙山吧。你的好叔叔,正在那裏等你。你的父親和母親,恐怕都要急得從格爾木跑到這裏來了。”
尚圖爾悉大肆謝恩,連滾帶爬的奔走了。
赤鬆德讚又揚了一下手,大拂廬旁邊的小卒掀起了一間毳帳的闈簾。眾人朝裏麵看了一眼,徐戰頓時失聲叫了出來:“父親、母親!”裏麵馬上傳出一陣驚呼。看來,徐家的家人,都在裏麵。
“徐舍人,帶著你的家人,走吧。但願你在大唐,比在吐蕃要過得好。”赤鬆德讚語音平平,不動聲色的說道,“你有權選擇你的道路。這一次看在漢王的麵子上,我成全你。不過,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遇到我。”
徐戰一咬牙,雙膝朝赤鬆德讚一跪:“讚普,容末將最後拜你一次吧——從今往後,徐戰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戰場上碰到了讚普,絕不容情。”說罷,砰砰砰的連磕了三個響頭。
赤鬆德讚漾起嘴角微微一笑:“嗬,連名字都改了。罷了,去吧。追隨你的漢王,好好建立你的功勳。我倒是很希望,有一天能在戰場上遇到你。”
李世民在一旁麵無表情的靜靜立著,一言不發。徐戰站起身來,朝赤鬆德讚和李世民各拱手拜了一拜,然後跑進了毳帳裏將家人都請了出來。赤鬆德讚想得倒是很周到,居然還給他們準備了馬車和馬匹。
徐戰心中一陣掙紮般的矛盾。最後看了一眼大拂廬和赤鬆德讚,長歎一口氣,趕著馬車帶著家人,朝維州的方向走去。車廂裏,徐家的人都輕輕的哭泣了起來。徐戰隱約聽到老父在車裏嗚嗚的哭訴:“大唐啊,我夢裏的大唐!我們終於能回家了!”
赤鬆德讚和李世民騎在馬上,看著徐家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裏。
赤鬆德讚微笑道:“漢人有句話說得好,君子成人之美。雖然我很恨你,也很恨徐舍人。恨到想將你們剝皮拆骨剜膽剖心。但此刻,我卻感覺到有一些高興。很奇怪,不是嗎?”
“人麼,總是很複雜的。有些事情該做的,卻未必會去做;有些事情明明不該做的,卻做得無怨無悔。”李世民淡然說道,“就好比,我剛才射出那一箭。”
赤鬆德讚轉頭看向李世民,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嗬嗬的笑了起來:“你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我從來沒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告訴我,如果今天我把你殺掉或是囚禁起來帶回吐蕃,你會怎麼想?”
“這是你應該做的。”李世民挑起嘴角,露出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回報赤鬆德讚挑釁的眼神。然後接著說道:“就如同,我也想在這裏埋伏兩千弓箭手,將你射成馬蜂窩。”
赤鬆德讚哈哈的大笑:“但是,我們都不會這樣做。”
李世民微笑:“難說。至少我不保證。”
“你不會的。你肯定不會的。”赤鬆德讚十足的自信,大聲說道,“我從來不會看錯人。雖然我見到你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但我敢肯定,你不會幹出這種事情。”
李世民哈哈的大笑起來。他頭一次感覺,赤鬆德讚這樣的人,才配當自己的勁敵。和這樣的人當對手,遠比當朋友要有趣得多了!
“請進吧,漢王。我的大拂廬,從來隻招待值得招待的貴客。”赤鬆德讚跳下馬來,率先朝大拂廬裏走去。他揚起一手,頭也不回的對身後說道,“很明顯,你就是這樣的貴客。”
“那我真是感到榮幸了。”李世民也跳下馬來,跟著走進了大拂廬。站立在闈簾邊的吐蕃士兵,麵無表情紋絲不動。李世民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特意放慢了一下腳步,盯著他們的臉上看。那些人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木雕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