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川畔,積雪開始緩緩的消融。但太陽仍然躲在厚厚的重雲之後不肯露頭。雪後融化比下雪時更冷,習慣了高原生活的吐蕃人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們出於本能的變得有些慵懶和懈怠。因為以往每逢這時候,他們都是躲在氈帳裏升起爐火喝酒享樂的。
赤鬆德讚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鬱結。因為就是剛才,他收到了障盧山一戰的消息。以南詔大軍為主的四萬先鋒部隊幾乎全軍覆沒——敗給了一個女人。而且,李誼居然也到了雅州親自督戰。
這一個戰果是他沒有預料到的。在他的預計當中,西川的主要防守力量應該是集中在維州麵對自己親率的十八萬大軍。雅州那裏沒有玄門關這樣的天險阻隔,應該是很容易攻取的。雖然南詔、白狼夷等國的軍隊戰鬥力平庸,但仍然有自己的五萬邏些城大軍押陣。攻下一個雅州怎麼說也應該問題不大。沒有想到,預計當中本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發生了重大偏轉。
赤鬆德讚的心中,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他火速下令,讓駐守在東女國康廷川的尚讚磨與尚悉東讚加強防備,嚴防李誼的大軍突襲反擊。
快使走後,赤鬆德讚心中仍然感覺有些不踏實。倒不是對自己的宰相和大軍沒有信心,隻是李誼突然出現在雅州,讓他沒來由的就感覺心裏有些發慌。經過這一兩個月來的交鋒,赤鬆德讚深深的明白了一件事情:李誼,絕非等閑之輩!如果雅州僅僅是一些普通將帥在坐鎮,赤鬆德讚大可以放心,相信自己的大軍可以攻破那裏。可是現在,李誼過去了,一切又都充滿了變數。這個人,心術極深用兵詭異莫測,連赤鬆德讚自己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能勝得了……尚讚磨與尚悉東讚,能勝得過嗎?
心中焦慮,赤鬆德讚感覺有些坐立不安。他將尚結讚與論悉諾都叫了來。
二人也剛剛知悉了障盧山一戰的情況,心情也都有些壓抑。仰看赤鬆德讚時,眼神中都多了一股懼怯。他們都跟隨赤鬆德讚近二十年了。這麼長的時間裏,吐蕃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連番失敗,他們也從來沒有見過赤鬆讚普像如今這樣的焦慮與煩躁。畢竟,從少年時代起,赤鬆讚普就是雄冠高原,幾乎沒人能夠阻擋他。
赤鬆德讚臉色沉峻的站在大地圖前,指著雅州一帶的山林說道:“南詔先鋒慘敗,幾乎全軍覆沒。李誼親自去了雅州。西南戰線,出現了重大的危機。你們說說,有什麼法子沒有?”
論悉諾重重的一抱拳,沉聲說道:“讚普,讓老臣帶五千鐵騎去東女國康廷川吧!南詔的廢物們打不過李誼的飛龍騎,老臣卻絲毫不怕他。障盧山之恥,老臣去親自討回!”
赤鬆德讚擰了一下眉頭,說道:“老將軍,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雅州那邊,不是誰去帶兵就能解決問題的。很明顯,李誼將他的戰略重心轉移到了雅州。他從維州帶了多少人馬過去,我們還未能知曉。從整體大局上看,我們失去了一個十分有利的先機,反而讓李誼占據了主動。雅州有了他親自坐鎮,尚讚磨與尚悉東讚都難以有什麼大的作為了。老將軍就算趕去,也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我們要采取一個有效的辦法,挽回這一場大戰役所失去的不利局麵。現在,我們數十萬大軍簡直就是被他李誼在牽著鼻子走。這實在太窩囊、太被動了。”
尚結讚眯著三角眼尋思了一陣,陰聲說道:“讚普,依老臣看,李誼他是想避實就虛,從側麵對我大軍進行打擊。漢人常用一招‘田忌賽馬’,我看他現在就用上了這種手段。讚普親率的十八萬大軍,顯然是他無法憾動的。於是,他大膽的舍棄了維州,親自帶著精銳部隊重點突擊雅州,妄圖從這裏打消我軍的輔助勢力,用各個擊破的方式削弱我軍龐大的力量。假如……他真的得逞,我軍可就危急了。麵前是玄門關天險,身旁隨時要麵對李誼的包抄,而且我們自己也正麵臨缺糧的可能。但是,東女國那邊有尚讚磨與尚悉東讚,他李誼也未必就能輕鬆獲勝。我們不如將計就計,趁他維州城空虛,猛攻維州!若能拿下維州,李誼在雅州一帶再如何得勝,終究要失掉老巢與根本。這最後的勝利,還是掌握在我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