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腳踏進靈州大戈壁時,李懷光仿佛就嗅到了北風送來的暴風雪的味道。他心中暗自惱怒卻也無奈。憑著在這裏生活幾十年的經驗,他清楚的知道一場襲卷天地的冰凍風雪即將來臨。到時候,天地冰封漫天飛雪,莫說是行軍,就是躲在軍寨裏也會有幾分難受。
情急之下,李懷光勒令大軍加速前進,甚至還扔掉了一些紮寨用的重型輜重,輕兵兼道趕往靈州。如果被暴風雪阻擋在大戈壁上,那後果簡直無法想像。幾萬大軍被活埋在暴雪中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三軍將士也感覺到了從賀蘭山刮來的冷風當中,那股徹骨的寒意,就如同刀鋒割在臉上一樣。氣溫鬥降沙塵囂起,前方十步內已難見人影。眾軍頂著烈風嚴寒,從黎明時分就開始趕路,隻把每匹馬兒都跑得口吐白沫,終於在午時初刻出了大戈壁,到達了靈州境內。
就在這時,天空變得一陣陰黑,拇指大的雪花漫天遍野的飛揚了下來。凜冽的北風從賀蘭山厥裏吹刮而過,發出鬼哭一般的尖利嘯響。
正如那些初次到朔方的將士們所說,靈州這個地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可怕了’。賀蘭山和長城,都擋不住北方草原漠野上襲來的寒流。幹冷的北風刮起時,仿佛能帶走一切水分,人的臉上都像縛了一層薄薄的硬殼,異常的幹燥。那些在文人墨客筆下顯得無比優雅和純美的雪花,這時候也隻能用殘暴和凶猛來形容。稍有不慎,幾萬人的軍隊都能被它活埋。
石演芬至從聽到消息起,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皇帝居然又啟用了他重罪被貶的義父,這讓他既興奮又激動。當他透過狂舞的黃沙,第一眼看到騎在駿馬上的李懷光時,平日裏極為嚴肅的大將軍,居然忍不住流出了淚來。李懷光也是激動得跳下馬來,當著千萬將士的麵將自己日夜思念的兒子抱在懷裏,喜極而泣。
石演芬對朔方的天候,也是十分的熟悉。得知朝廷要派來五萬大軍以後,很早就做好的準備。不管是營房還是馬廄,都建設得十分完整了。李懷光帶來的五萬飛龍騎安然入住,在暴風雪完全統治靈州以前,人馬都安頓了下來。
“靈州這裏的情況,還算好的。”李懷光用長長的軍勺,輕輕攪動著酒甕中正在加熱的酒水,淡然說道,“靈州以北、長城以外的百裏荒漠,隻要遇上暴風雪,就會變成人間地獄。到時候,天地間幾乎見不到生靈。地上的積雪會沒過膝蓋,馬匹根本無法通行。風雪停後又是冰凍。到時候想撒泡尿,剛提好褲子尿就會結上冰。而且,從靈州到豐州受降城這一帶的百裏疆域上,還有許多的山嶺要翻越,隨時可能暴發雪崩。隻要遇上這東西,生還的機會就小了。也許你會在那裏麵,被活埋到明天開春冰雪消融,才能被人發現屍骸。”
李愬的臉皮輕輕抽動了一下,暗自吸了一口涼氣。
李懷光戲謔的冷笑一聲:“怎麼,少將軍害怕了?”
“沒有!”李愬重重的應道。
“說起來,也是沒什麼好怕的。”李懷光慢條斯理的用軍勺給眾人添酒,說道,“老夫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就是這樣的暴風雪來臨的時候,也來回穿越了這塊漠野不下十次。上一次陛下在西川與赤鬆德讚鏖兵,我們西線三鎮一起出兵襲擊吐蕃身後支援。當時的情景,老夫記得很清楚。那年的風雪,比這次還要大。老夫親率將士徒步趕路三天三夜,奔襲原州。那一場戰鬥我們贏得很輕鬆,因為敵人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在那樣的暴風雪之中,日夜兼程殺到他們身後。城池拿下後老夫清點傷亡。發現戰鬥減員不到五百人。卻有三千多人喪生在了暴風雪中。”
李懷光說得很淡然,就像是說一個和自己無關的陳年故事。可是在場的所有人,眼前都清晰的浮現出了當時的慘烈情景。也就都明白了,皇帝和李懷光之間,為什麼會有那麼深的交情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