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9.浴佛(1 / 3)

鍾雪茹回了西殿之後,才後悔把毽子送給了江元佑。彼時那個瞬間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現在是懷興公主,她用鍾雪茹的心境去與江元佑相處,她記得江元佑向自己所要了一個報酬,她沒有多想,便把手裏最珍貴的東西給了出去。

現在想想,那一刻她的腦子絕對出了問題,完全不聽自己做主。事情落到了江元佑身上,就變成了本能。

鍾雪茹被這個現實嚇得不輕。

一路上都憋著沒敢說話的翠煙終究還是沒忍住,她和碧雲兩個人跑去了東二所,結果五皇子妃隻給了她們一個荷包。她倆還擔心是五皇子妃忘記了什麼,愣是陪著一起找了個遍,最後才確定真的隻有這麼一個輕飄飄的荷包。兩人不解地回了二十四回廊,結果看見公主和永安侯待在一起,公主還送了永安侯自己貼身放著的毽子。翠煙一路都和碧雲麵麵相覷,未出閣的女子送男子信物,這個意義太重大了,怎麼公主和永安侯都跟沒事人一樣雲淡風輕的。

翠煙看著做在桌邊托腮想心事的鍾雪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公主……您和侯爺?”

“什麼都沒有!”鍾雪茹連忙否認,“你們離開之後我碰巧遇見永安侯,隻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

“可是……”可是公主明明說了報酬啊,真的隻是幾句話而已嗎?翠煙當然不敢質疑公主,但這話連翠煙都能看得出破綻,公主到底在隱瞞什麼呢?

翠煙正要說話,碧雲在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她搖了搖頭。翠煙把話咽下了肚,有些生硬地轉而問:“公主餓了吧,要傳膳嗎?”

鍾雪茹實在不好意思直視翠煙和碧雲,連頭都沒抬,朝她們揮了下手。碧雲心中了然,拉著翠煙出門傳膳,把內殿留給鍾雪茹一個人。她們二人走了之後,鍾雪茹才終於喘出一口氣,她憋了好久的臉色此刻終於開始漲紅,回憶起先前的一幕幕就覺得又臊又羞,特別是自己那麼丟人的一麵還偏偏被江元佑看了個透。她嘴上說著要江元佑端莊,其實她心裏清楚,在旁人眼裏,她這個公主才是不夠端莊的——哪有公主會去爬假山,然後看見了外男之後還摔下去的。

鍾雪茹掩著麵,心情複雜極了。她丟的是公主的麵子,永安侯和這些小宮女當然不會議論什麼,但她心裏還是滿滿的負罪感,外加一點點的不甘心。她甚至在想,若現在是她自己的身體,在這般場景之下見到江元佑,又是怎樣一副畫麵。

她絕對不會摔下去,然後呢,她站在高處望著江元佑,他抬著頭,用含笑的目光凝視著她。他們隔著不近不遠,被綠柳紅花簇擁,耳邊是流水潺潺,時間或許會在此刻停滯不前。

她臉紅了起來。

不行不行,她怎麼可以想這些。鍾雪茹一個激動地撐著桌子想站起來,腳自然地踹了下桌角,她吃痛地嘶了一聲,才想起來自己的腿上有傷。剛剛強忍著一路快步回到西殿,結果疼成習慣,反倒給忘了。

她重新坐好,拉起裙擺,露出小腿,膝蓋與小腿肚上都蹭破了一塊皮,但好在並不是什麼大傷,應該不會留疤。她從懷裏拿出江元佑留給她的小瓷瓶,又盯著瓶子端詳了好一陣,才慢悠悠地倒出了一點抹在傷口上。藥膏清涼止痛,傷口像是被冰了起來似的,很快就沒有了痛覺。她慢慢放下裙擺,望著瓷瓶,裏麵還剩下不少藥膏,她也舍不得丟掉。她站起身,在多寶閣找了個空盒子,把瓷瓶放了進去,鎖好。

剛收完瓶子,碧雲就回來了。她細聲細語地說:“公主,晚膳已經備好了。”

“好。”

“對了公主,先前去東二所之時,五皇子妃說,太子妃下個月桃李之歲,太子擬了宮宴。五皇子妃備了賀禮,她囑咐奴婢提醒公主也該準備起來。”

鍾雪茹應下,她也不懂賀禮還備什麼,到頭來還不是要拜托給五皇子。她隨口問道:“太子妃的生辰是哪日?”

“四月初十,屆時永……”

鍾雪茹光顧著聽日子,完全沒有注意到碧雲的下一句話。

“四月初十,那就是浴佛節後……”

浴佛節……對了!馬上就要到浴佛節了!

鍾雪茹猛然間想起,如今是三月,母親每年浴佛節都會去寶善寺,她從高塔摔下之前還答應過今年要陪著母親一道去寶善寺上香。這是母親經年累月的習慣,無論風雨都不曾改,上香本意為祈福,如今“鍾雪茹”昏迷不醒,那麼母親或許會去寶善寺為自己祈求平安。

倘若她也能尋個理由去一趟寶善寺,那不是就能見著母親了?不過她不能現身,最多隻能隔著人群遠遠看母親一眼,但那樣也夠了。

忽得找到了新的事可做,鍾雪茹心裏高興,笑吟吟地經過碧雲出了門。碧雲不像翠煙和白石那樣愛“多管閑事”,她默默地望著聽完“屆時永安侯與其他幾位侯爺都會赴宴”之後喜笑顏開的公主,決定當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要出宮去寶善寺是件大事,可不是五皇子一個人能決定的了的。鍾雪茹思前想後,還是得去良妃那兒求一個恩典。為了保險,她還特地挑了個禦醫去給良妃請脈的日子,有禦醫作保,她的成算也會大一些。

自從自己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好之後,宮人們再也沒有把她如一碰就碎的瓷器一般對待,不必被宮人們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的目光注視,鍾雪茹也樂得自在。她不清楚懷興在這樣的注視裏長大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但若是鍾雪茹自己,她覺得遲早會瘋掉的。那些關切與其說是珍重愛惜,更確切的形容是一座囚籠,沐浴在其中的人根本沒有自由。

她想,若是以後真正的懷興醒來,見到大家把她當做一個普通人來對待,也一定會很開心吧。鍾雪茹自嘲式地笑了下,她現在自己還自身難保著,怎麼又習慣性地去關心起這個小公主了。

她來了端桃殿,正巧碰見楊禦醫給良妃請脈。良妃這幾日頭疼又發作,禦醫開了方子也不見緩解,昨日請了楊禦醫來施針,這才勉強好了一些。

鍾雪茹安靜地候在一旁,等到楊禦醫同良妃說完了話這才上前朝良妃福了福身:“母妃安好。”

“是懷興啊。”良妃一臉疲倦,卻還是朝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來母妃這兒坐。”

鍾雪茹聽話地走過去,良妃拉著她的手坐下,兩人挨得很近,親密得如同普通母女。但是鍾雪茹也知道,皇妃與公主之間不單有血緣,更有品階。換作平時,良妃絕不會與自己如此,也就是如今病中,才會更接近普通人。

說來也是奇妙,懷興病好了才像常人,而良妃卻相反。

這或許都是皇室裏的一種悲哀吧。

鍾雪茹內心這麼想著,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關切道:“母妃這幾日多多休息,勿要再操勞了。”

“傻孩子,我能有什麼事操勞呢,無非是你的親事。”良妃垂眸,似是在思索什麼,過了會兒,她說道,“劉二郎本是個好姻緣,但既然他屬意鴻臚寺白寺卿之女,那便罷了,母妃再提你尋一個良配駙馬。”

鍾雪茹心裏是拒絕的,但嘴上也不好說,她抿唇一笑,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母妃,兒臣今日前來,是想向您要一個恩典。”

“哦?什麼事如此鄭重?”良妃有些好奇,懷興向來愛撒嬌,對她與皇帝都自稱“我”,很少會稱“兒臣”,既然換了稱謂,那接下來的話必然格外要緊。

鍾雪茹頓了頓,才道:“下月浴佛節,兒臣想去寶善寺上香祈福。”

“寶善寺?”良妃有些意外,“你從未禮佛,為何忽然想去寶善寺?”

“兒臣前些日曾在夢中聽得一高人誦讀華嚴經,之後身體大好,想來定是佛祖護佑,理當還恩。何況母妃久困於頭疾,兒臣也想替母妃祈福,願佛祖護佑母妃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