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輕啼,積雪消融,陽光照拂而下之時,遠處的積雪動了動。
一隻手從雪地裏竄出來,裴嬌費盡力氣一邊咳嗽一邊從雪堆下邊爬出來。
銅鏡在一邊催促著:“你已經睡了一晚上了,要是再叫不醒你,估計你就要長眠於此了。”
此時天光大亮,夜晚的火焰已悉數熄滅。
鵝毛般的雪緩緩落下,偶爾拂麵的風帶著刺骨的冷意,方圓十裏的白雪掩埋了昨晚的殺伐與血腥味,雪域又恢複成一片寂靜祥和的模樣。
裴嬌發著抖又找出被雪掩埋的許銘,他傷勢不輕,仍在昏厥。
銅鏡忙不迭道,“昨晚那天光焰的餘波大得很,幸而你隔得遠,再加上逃得快,隻是被埋在雪地下了,才能逃過一劫,其他那些人估計都死絕了。”
“顧景堯呢?”裴嬌一直在發抖,將雙手揣進廣袖中,摸到了那鼎小暖爐,好不容易有了點暖意,“他應該還活著吧。”
雖然作為後世之人,她知道顧景堯定然是活著從天牢中走出來,但是昨夜的情景還是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震撼。
銅鏡道:“經昨晚一戰,他應當是重傷昏厥了。”
裴嬌牙齒打顫,然後掏出飛劍,朝著山巔飛去。
她都做好了要從雪地裏把人挖出來的準備,但是幸而情況和她想的不大一樣。
遠處那身著梅紅中衣的人靠坐在山巔處的巨石邊上,如同畫上雪地紅梅一般昳麗柔和,甚至看樣子隻是在假寐。
這幅模樣讓裴嬌嚇了一跳,她縮成一團,小心翼翼地趴在飛劍上繞了好幾圈,觀察了足足有一刻鍾。
——在確認他不會動了之後才敢靠近。
雪落下發出簌簌聲,她的鹿皮小靴陷進雪地裏,留下淺淺的足跡。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夜裏這人看過來時,一雙映襯著血月光澤的眸子帶著極強的的戾氣和壓迫感,隻是一眼便讓裴嬌氣血翻湧雙腿發軟,於是她也不敢怎麼正眼打量他。
可是等到漸漸靠近了,她才發現,沉睡的他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怖。
更加令人震驚的是,在壓抑的黑發之下,他的麵龐很年輕,眉峰棱角甚至攜著少年的鋒芒意氣,膚色很白,平日裏旁人穿著顯得豔難以駕馭的梅紅卻像是為他量身定製一般的,鴉羽般睫毛在眼窩處掃下一片淺淡的陰影。
紛揚而落的雪花滑過他筆挺的鼻尖,最後輕盈地落在他殷紅的唇上。
真的很奇怪,這樣一個涼薄暴虐的人,唇形卻生得如此溫柔繾綣,緊閉之時如同在索吻一般叫人浮想聯翩。
裴嬌想起來先前那些關於他的傳聞,有人說顧景堯生得殘缺,故而凡是見過他真實相貌的人都死了,有人說他威猛粗壯,一張口能吞掉好幾個小孩。
她聽過許多版本的,眾說紛紜,但是他們其實誰都沒有想到傳聞中的魔頭……
不僅不可怖,像是養尊處優的年輕公子一般,俊美漂亮得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自慚形穢。
便是連裴嬌都沒想到,那個渾身散發著戾氣的人,竟生得一副如此漂亮的皮囊。
銅鏡道,“他經筋脈受損,修為被毀,如今更是奄奄一息,你不必再怕他,他憑著封魂鎖苟延殘喘至今,若是不快點帶他回去療傷,怕是凶多吉少。”
裴嬌鬆了一口氣,靠近了一點,忽然嗅到他身上攜著的一點冷梅香,清冽的味道有些叫人頭暈眼花。
她搖了搖頭,清醒了一點,剛拎起他的手臂的時候,突然天旋地轉,頃刻間她便被一道力道帶著陷入了雪地裏,具有侵略性的陰影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她背上彌漫開一片刺骨涼意,難以置信地睜大眼,仰頭看向原本應該昏迷的人此刻卻壓在她的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不睜眼時可以說是精致而又溫柔,無辜而又無害的,可是一睜眼整個人的周身的氣質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眉峰帶著戾氣和驕矜,如刀鋒般上揚的眼尾透著……殺意。
少年眼底透著涼薄的殺意,麵無波瀾垂眼看向她時就像在打量一隻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
不由分說的,他的手覆上了她細白脆弱的脖頸。
裴嬌先前注意到他的手生得很好看,指節分明,修長漂亮。
這樣修勁有力的手此刻卻牢牢禁錮著她的脖頸,帶著凜冬的涼意,讓她瞳孔微縮呼吸急促,心中彌漫一片驚懼之情。
他的指腹內側帶了點薄繭,此刻貼在她潔白柔嫩的後頸處輕輕摩挲著,讓她整個人忍不住開始輕顫。
“嘁……”他垂眼看著她,淡淡道,“漏網之魚。”
有些喑啞的聲音攜著冰棱的涼意落在她的耳邊,像是觸落了一身雪鬆般,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裴嬌被壓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