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赫然站起,與來人對視。
祈宴走了三步,站定回首,接過飛來的花,聞了聞那玫瑰的香氣,冷不丁被枝上的刺劃傷手指,他揉碎一片花瓣,淡笑:“又送我花啊?”
陸青餘不言語,劍暗出鞘。
祈宴仍把那花揮灑,落下層層花瓣,他在花雨中往前走,掛著和善的笑:“我是妖界尊主並非有意瞞你,這樣的身份在人界不好行走,你是人界修者,想來應該不會害怕吧。”
陸青餘逐步後退,也同他一樣保持著淺淺笑意,可笑得勉強:“不,不怕。”他又想及一事,“你……聽到了那客棧之人與我說話了吧,你知道我的來曆?”
“我不用聽,我既然來找你,自然是將你的來曆查得清清楚楚,要不然也不會篤定我要找的人就是你。”祈宴繼續向他走近,“你介意我的身份嗎?”
眼前人再後退:“你是妖,我是魔,在此間都為異類,有什麼好介意的。”
“不,你是人。”祈宴道。
那眼中眸光一暗:“那又怎樣呢?”
“是魔還是人,都是我道侶。”祈宴仍帶著一絲笑,“道侶,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妖吧,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青餘神色驚變。
祈宴語氣雲淡風輕:“我猜,是你將這屋中陣法改成伏妖陣的時候。”
陸青餘臉色陡然蒼白,踉蹌後退幾步,拔劍指向他:“你早就知道?”
祈宴看著劍刃,笑意不減:“我知道啊,但是……沒什麼關係啊,反正它又不會製服住我,現在你知道我是妖界尊主,總該相信,隻要我在,就不會讓妖類來傷到你,所以,這伏妖陣不如……不要了吧。”
他眼一眯,四周赫然紅光四起,符籙嘩然移動,光芒乍然亮起又消失,屋內重新落在灰暗的陰影中,地上仍有花瓣。
而伏妖陣,毀了。
祈宴手覆上他的劍刃,眼裏竟閃過一片似笑非笑的純澈:“我會保護你,大可放心,不用可惜這陣法,你不要緊張啊,難道說……你這伏妖陣,是想針對我的?”
“沒。”陸青餘被他逼至床畔,沒有後退的餘地,隻堪與他近在遲尺的對望,他壓製著惶恐的戰栗,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伏妖陣是為他設置的,他是故意試探,還是在逼問?
他覺著他應該知道,可是,他的語氣,麵容,偏偏沒有一點變化,好像自己想要他的命,跟他沒關係一樣。
他到底是不知道,還是不在意?
陸青餘看不明白,既然對方不點透,他就隻好裝作不知,也絕不能主動承認。
於是再搖頭:“怎麼可能呢,我是知道你是妖,可我沒有介意啊,這伏妖陣你毀掉就毀掉吧,有你在,想來也沒有其他妖類敢來。”
“那就好。”祈宴手指輕輕一轉,眼前人劍柄脫落,而他笑得溫和,“道侶,不要再對我拔劍,下一次,我會折了它。”他撫一撫眼前人散在臉上的一縷發,又問,“道侶,你今日追那熊妖做什麼?”
陸青餘惶然不語。
“哎。”祈宴拉長音調一歎,“是我管束不嚴,倒要勞得你這人界修者來幫我清理門戶,往後,不要替我操勞了,聽話。”
陸青餘緩緩抓緊手,而手背一溫,卻被祈宴拉住,慢慢抬至眼前。
祈宴此時收了笑:“三年前我負你在先,如今答應陪你此生,不食言,你也該信我。”
該信我,而不是防備我。
“我……我信你啊。”陸青餘戰栗道。
“好。”他鬆開手,輕輕碰了碰那惶恐的麵容,“行了,我回去休息一下,你也早點休息。”
話剛落,身形在這昏暗小屋中化為一道光影,倏然消失。
屋內獨留的人猛地失去了支撐,跌坐床畔,大口地喘著氣。
金玉滿堂客棧如今人聲鼎沸,上回與對麵客棧相互較量,算是雙方得益,兩邊生意都還可以。
祈宴坐在客棧前廳內,陰沉著臉喝茶,蛇掌櫃和一眾小妖們戰戰兢兢,不敢打擾他,但隻覺他周身都布著壓迫之氣,從他身邊走過都不敢大聲呼吸。
尊主今天心情很不好,上一趟據說他那道侶反悔,他也是生氣了坐在這裏,可那時候他一臉氣悶的模樣,話很多,這一次卻不說話,隻這樣坐著。
尊主端起的一盞茶還沒喝,門外咋咋呼呼跑來一婦人,正是那容姻齋的掌櫃,她新奇道:“我正準備去銜羽宗找祈宗主的,可巧了,路過這兒往裏看了一眼,就看見了您。”她拿出那長長的冊子,“祈宗主上次讓我準備聘禮,說……不用在意錢,那我就按照最好的標準來列了,這單子宗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