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後來到樓上。刑霆毅滿腦子人物關係思維導圖,畫了半天沒畫清楚,一團漿糊幹脆懶得理了。管他呢,過一天算一天吧。正神遊,阮辰澤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沒想到,你能這麼淡定。”阮辰澤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說。
“什麼?”刑霆毅問道。
“你以前不是挺討厭黎爽的嗎?怎麼,現在接受了?”阮辰澤語氣裏有幾分鄙夷。
“我以前……很討厭黎阿姨嗎?”刑霆毅反問。
“她可是你後媽。無論對你有多好,那都不是你親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阮辰澤說道。
“我說過這種話?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了。”
“你爸和黎爽結婚的時候你親口對我說的。你說:每個人生來都有且隻有一個親媽,無論你爸後來的女人待你多麼好,她們都不是真的愛你,她們隻是為了取悅你爸。”
刑霆毅很少看見阮辰澤一本正經,這會兒長篇大論地聽他說了一大堆,刑霆毅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曾經可能真的說過這話了。
“哦哦哦,我好像是說過。”刑霆毅撓了撓後腦勺。
“所以,現在你不恨你爸了?”
“啊?”刑霆毅看阮辰澤臉色不對,急忙解釋:
“恨,當然恨了!太可惡了!見異思遷的家夥!”這人說著還假模假式地皺了皺眉。
“我就知道,你不會背叛我的。”阮辰澤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背叛什麼?”刑霆毅一臉疑惑。
“沒什麼。你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去我舅舅醫院看病。我明天要回學校了。”阮辰澤說。
“好。”
刑霆毅突然想到,他印象裏似乎確實有這麼個人,也姓阮。他沒多想,洗洗睡下了。
刑竹林和袁醫生口中的望姐,全名叫袁望,正是阮辰澤的生母。這人五官周正,隻是體格比一般女人健壯,皮膚稍稍偏小麥色,加上在醫院急診工作,成天戴著口罩穿著白大褂不說,還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更沒多少空閑捯飭自己,非要說的話算得上端莊大方型的。
阮辰澤的爺爺曾經是袁望的直屬上級,在醫院裏很有聲望。打從袁望第一天上班起就因為做事麻利被老教授看中,一年過後順理成章成了兒媳婦。
阮老爺子和老伴兒不能生育,阮辰澤的爸爸阮忠政其實是老兩口的養子。這人從小體弱多病,十指不沾陽春水,高中以前走起路來都是弱柳扶風的姿態,說是男版林黛玉也不算誇張。阮老心腸軟,想著將來也不指望養兒防老,便對阮忠政很是縱容溺愛。阮忠政智商平庸,活了二十來年和勇氣、毅力、男子氣概等字眼也一概不沾邊,唯一的優點除了一張男生女相的好皮囊,就是乖順聽話。這人沒吃過苦也吃不了苦,被巴結阮老的下屬在醫院裏安排了個無足輕重的美差。彼時阮忠政尚且不知情為何物,想著多個人給自己漿衣洗床,生兒育女,養老盡孝倒也省得自己麻煩,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好日子總是短暫的。袁望剛生了阮辰澤沒幾年,醫院響應政策號召進行了一通“大剪裁”,不巧阮老突發心髒病去世,過去巴結他的那人也被調往外地,阮忠政這個美差便被一刀砍了。這位男版林妹妹百無一能,突然又沒了倚仗,過往對他點頭哈腰的同事突然對他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態度轉變,在領裏街坊裏走動,偶爾居然還能聽見“小白臉靠老婆”諸如此類的閑言碎語。眼看著日複一日地蹉跎歲月也不是個事兒,阮忠政便突發奇想鬧著要和別人一起南下做生意。想來南方的生意也不是他這種外地人能分到一杯羹的,連哄帶騙地找養母要了兩萬塊錢積蓄,沒搞半年就血本無歸狼狽而逃。
後來阮忠政回來待業了一年半,大夥兒都在眾誌成城抗擊非典。他倒好,居然一拍腦袋誇下海口揚言要自己開公司。阮忠政南下一趟果然長了見識,逢人便講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什麼時代變了,男人再不折騰就老了,又講桃園三結義,大談特談開公司光靠自己可不行,得找合夥人。互聯網尚未普及的年代,口口相傳難免有些信息差,阮忠政一通煽風點火口若懸河,果然有幾個追隨者願意加入創業。這陣子未來的阮董正自我感覺良好,頻繁和哥們幾個一起混吃混喝,美其名曰談生意,投資沒看見拉到幾個,聲色場合倒是“應酬”了不少,期間還在外邊玩了個女人。
好巧不巧阮辰澤的外婆去世,阮忠政隨袁望回丈母娘家辦喪事,裏裏外外操持待客的也輪不上阮大少爺插手,他便和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開始攀談。一聊更是無巧不成書,這人和那小狐狸精還是同門同宗。總而言之聽君一席話,大致摸清楚對方是個有錢有膽識的主兒,阮忠政便想著反正能賺錢就行,自己願意讓賢,樂得少操點心。可那人皺眉歎氣,說得回去好好考慮,再說在人老太太靈前談錢太庸俗不孝順,約定事後再談。喪事一畢回了家,阮忠政就屁顛屁顛地和那人在約定地點見了麵。一通好說歹說,那人可算答應讓自己入股,三兩下簽了合同,阮忠政總算成了“名正言順”的合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