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一又做夢了,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傍晚,和杜默笙並肩坐在天台的椅子上眺望遠處綿軟絢麗煙霞。
這一次宋清一沒有跟著記憶隨波逐流,他坐在杜默笙身邊,看著是他唇邊依舊柔軟溫和的笑意,也忍不住眼睛一彎,笑道:“你還好嗎?”
宋清一以為這個夢依舊是安靜而絕望的,兩個人永遠無法交彙在一起,但杜默笙卻回應了他。
“你長大了,過得好嗎?”
宋清一低頭看著身上的西裝,輕輕摸過眼底,估計這裏也是青黑一片,失笑道:“該怎麼說呢,以前過得不算好,爺爺走了以後奶奶也沒有撐住幾年,不過好在我還是見到了他們最後一麵,沒留下什麼遺憾。渾渾噩噩在大城市裏活得不自由又壓抑,但大抵還是找到了生存的意義。”
杜默笙抬手輕輕摸過宋清一的額發,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眼底:“那現在呢?”
宋清一想到了聞跡,想到了翟秋,還有一隊的其他人,他垂眸輕輕搖頭:“不知道,比以前輕鬆很多,但也開始迷茫自己存在的意義,感覺無論是往前走還是停留都沒有什麼意義。”
杜默笙笑道:“你覺得輕鬆快樂,這本身就是意義。”
宋清一低頭,唇邊的笑意沉重而苦澀,許久之後他才澀聲道:“那你呢?你過得怎麼樣?”
杜默笙雙手撐在椅子上抬頭向天上看去,露出他精致的側臉與漂亮的下頜,宋清一從來不吝於誇讚杜默笙的漂亮,曾經還數次攛掇他去試鏡,隻覺得這張漂亮的臉不留下記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我過得很好,疼痛也隻是一瞬間,然後就解脫了。”
杜默笙說著,長久卻沒得到宋清一的回頭,轉頭卻見宋清一臉上掛滿了淚痕,然而他倔強地不願意露出丁點聲音。
“那你想過留下來的人是什麼感覺嗎?”
杜默笙為宋清一拭去眼淚,他的手依舊那麼溫暖,好像在往日的時間裏他從沒離開過。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很累,就休息了一會兒。”
宋清一握住那隻手:“我很想你。”
杜默笙回握住宋清一:“你還要繼續往前走,前麵還有新的生活在等你。”
宋清一不住搖頭:“這裏的一切那麼陌生,我陷在裏麵進退不得。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往前走,自己卻又要留下來。”
杜墨笙輕笑,緩緩撫摸上宋清一的頭發,親昵而悲傷:“你從小就這樣,固執、樂觀、不顧一切,然而總不會人人都像你這樣堅強。”
宋清一張口想辯,然而杜墨笙卻好似早就知道他想說的話,他指著心口處說道:“她不想再繼續和男生勾肩搭背,也不想為了迎合別人佯裝成男孩子該有的樣子,不想留著清爽的短發,不想穿牛仔褲,也不想聽那些故作聰明的低劣笑話。她隻想窩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裏,做什麼都好,她隻想做自己。”
“這裏麵的女孩被軀殼困住了,她那個時候沒有找到出來的方法。”
杜默笙的表情一如記憶中那般柔和溫暖,然而他的手早已冰涼:“謝謝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杜墨笙的手輕輕撫上宋清一的側臉,拭去他的淚痕:“清一,再見。”
……
宋清一緩緩睜眼,他正側著身子攥著聞跡的手,眼睛又酸又痛,像是被人暴揍兩拳,臉上還有些涼意。
聞跡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宋清一,他此前也從沒處理過類似的情況,隻能沉默地伸手將他臉上的淚痕擦幹,時刻注意他骨折的左手。
至於被宋清一抱在胸口的那隻手,就暫時借他。
聞跡的手比宋清一的臉頰要熾熱太多,在兩方肌膚相觸時他甚至生出點懼意,生怕被聞跡的溫度灼傷。
宋清一自知此時醜態畢露,或許是止痛藥與安定劑暫時麻痹了他用於感受羞恥的神經,他甚至還轉頭將口鼻埋在聞跡的手裏,嗅著那淺淺的西瓜味才有落地的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