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s市終於徹底擺脫寒冷刺骨的冬季,迎來了萬物複蘇的春天。安靜冷清了一個短暫寒假的校園也被莘莘學子的聲音重新喚活。
盡管已經開學有兩周左右,可仍舊有多數學生還沒從閑適的假期中收回散漫的心。早上6點10分,某所普通高中的高二(三)班教室中,頂著或深或淺黑眼圈的苦逼高中生們趁著早晨這一丁點兒自由時光,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聊天逗樂。
“誒,你們昨天看沒看最近那部超火的劇?我昨天熬夜追平了,巨好看巨過癮!”同學a手舞足蹈著興奮地說。
“啊,我知道,我也看了,男女主真是嗑死我了!”同學b立馬接話道。
“哪部哪部啊?”同學c問。
“就我跟你推薦過,全員帥哥美女的那部……”
“我想起來了!就那部是吧,我也看了,真得巨好看。我最喜歡裏麵的男三,他長得好好看啊!可惜戲份太少了……”
三個女孩圍繞著那部劇熱情高漲嘰嘰喳喳地談論著,根本停不下來。
“小江,你看了嗎?”同學b突然偏頭向一直沒參與話題討論,埋首刷題的同桌提問。
江錢眾抬眼,停下從落座開始就沒停下過的筆,微抿著唇搖了搖頭。
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們幾個討論了這麼久的劇到底是哪部,不過對她而言是哪部都無所謂,反正她肯定都沒看過。
“也是,你這麼愛學習肯定沒時間浪費在看劇上。”同學a隨口調侃道。
江錢眾不知回什麼好,苦笑了下,垂眼繼續刷題。
“話說我們這麼聊天會不會影響你啊?要不我們去別處聊?”同學c後知後覺問。
“不會,你們隨意聊吧,我挺喜歡聽你們聊天的。”江錢眾頭也不抬地回。
她這麼說不是客套話,是真心話。她雖然很少參與班級裏同學們的聊天,但很喜歡聽大家聊天。她沒有手機,家裏也沒有電視,生活中幾乎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班裏隔一段時間就會心照不宣地流行起一些她聽不懂的梗、一些陌生的名字、一些明明是中文但組合在一起隻讓她覺得不知所雲的詞組。除了學習,她與大家的生活完全脫軌。因此,她特別喜歡聽同學聊天,即使她聽不懂,無法參與到各種話題中,可聽著大家熱烈的談論聲她就可以產生絲絲參與其中的滿足感。
那三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話說,”同學c壓低聲音,向另外兩人更靠攏些,“你們覺不覺得季順傑和男三長得有點像啊。”
另外兩個女生聽她這麼說,忍不住一齊轉頭看向坐在教室右後方獨自安靜看書的季順傑。
“誒呀,你兩別看得這麼明顯,他發現了怎麼辦?”同學c慌張地擺手說到。
同學a轉回頭:“你別說,這麼一看季順傑跟那個男三長得確實有點像。”她又轉頭悄悄瞥了眼,補充道,“我覺得他稍微化妝打扮一下的話,絕對比男三好看,秒殺男一男二也不在話下。”
同學c微紅著臉,連連點頭讚同:“是吧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你兩對他這麼花癡,”同學b挑眉,玩笑著問,“該不會喜歡他吧?”
同學c臉更紅了,低下頭沒否認。
同學a則立刻雙手交叉,比了個“x”,堅定地說:“絕對不會,我隻是單純欣賞他的臉罷了。”
“他的臉都能折服你這個十級顏控的眼,居然還打動不了你的心?”
“嗯……該怎麼說呢……”同學a抿著嘴,思索了會,“他的臉無可挑剔,我確實挺喜歡的。但他這個人的性格還有……氣質?或者說給人的感覺,我都不太喜歡。”
“他氣質怎麼了?不挺好的嘛,冷清又禁欲。”同學c反駁道。
“你眼睛沒事吧?他哪能算冷清禁欲?分明是……”原本中氣十足的同學a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別人背後說小話,心虛地把聲音降八度,“他那明明是陰沉懦弱。”
“他就是話少安靜了些,沒你說得這麼差吧……”
“怎麼沒有?平日裏童海遼那群人坐他桌子,搶他作業,支使他值日,罵他長得‘娘/炮’,甚至上廁所時故意朝他鞋子上尿尿,每一次他都默不作聲,我就沒見他反擊過哪怕一次!這不是懦弱是什麼?這種一點脾氣都沒有,任人欺負的男生我最看不起了。”
同學b問:“男廁所發生過什麼你怎麼知道?你進去過?”她的關注點總這麼奇怪。
同學a憤而拍桌,怒道:“你以為我想知道啊!誰讓那群男生上廁所不關門,我不想看到也看到了,差點長針眼!不是我說,學校的廁所就離譜……”
於是三個女生的話題又快速且莫名地轉移成吐槽學校廁所。
太陽越升越高,同學陸陸續續到達班級。有人忙著補作業,有人高聲談笑,還有人穿梭於擁擠的座位間追逐撒歡,教室裏愈發吵嚷。各科課代表在講台上扯著嗓子催收作業,但他們的聲音顯然被淹沒得無影無蹤。
江錢眾站在講台邊上,一手拍著身旁厚厚的一摞卷子,一手作喇叭狀,頗為無奈地重複:“還有四個小組沒交作業,麻煩盡快自覺交上來。現在還沒交作業的人就別等了,讓他過會兒自己去交給老師。”
一道清瘦的身形安靜穿過吵鬧擁擠的過道,微垂著頭走到江錢眾身前。
“齊了。”季順傑輕聲說。他沒把卷子交到江錢眾手裏,而是直接放在她身旁那一摞卷子上。放下後他就直接轉身走人坐回座位上,整個過程他沒和任何一個人有肢體或眼神接觸。
江錢眾是英語課代表,季順傑是英語小組長,兩人在班裏都屬於邊緣型人物,話少朋友少存在感低。季順傑甚至比江錢眾還要更透明。江錢眾至少在每次考試出排名時還能短暫收獲一波豔羨的目光,而季順傑除了張絕頂好看的臉以外貌似沒有其他任何閃光點,即使這樣他平日裏還總低著頭像是想把那唯一的閃光點也藏起來。
江錢眾和季順傑已經當了兩年的同班同學,可除了每日早上例行的交接作業外,兩人幾乎沒有其他交流。季順傑在江錢眾的腦海中就是個長相好看又異常寡言的普通同學。不過你要是讓江錢眾回答季順傑哪裏好看,她也答不上來,因為她沒認真看過季順傑的臉,自然也沒記住過——季順傑也沒給過她這樣的機會。
許是受了早上同學a她們三人談話的影響,江錢眾突然很想仔細看看與自己同窗兩年,大家公認好看的季同學究竟長啥樣。
教室裏現在大家仍在各忙各的,她不擔心有人會注意到她,就站在講台上直勾勾地觀察季順傑。
季順傑此刻仍坐在座位上獨自安靜地看書,與周圍的熱鬧吵嚷格格不入。他脖子線條長而優美,算得上現在網絡上推崇的天鵝頸,但他平日裏總是低著頭,所以沒人發現。他睫毛濃密且長,瞳仁顏色淺淡,眼尾微微上挑算是不太標準但好看的桃花眼。鼻子不用說自然是又直又挺。嘴唇顏色較淺唇紋極少,嘴角弧度天生輕微下撇。他的五官真真是生得極好,挑不出一點毛病。更不用說,他的膚色還很白,身高雖不算太高但比例很好。這一切組合在一起讓他有種秀氣的漂亮,讓人無端生出一股保護欲……或是惡劣的欺辱/欲。
江錢眾一番觀察後,暗暗感歎道:確實好看,像他這樣的人存在感居然還能這麼低,也真是稀奇。
正當她準備收回視線時,有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了。
童海遼不輕不重的一拳捶在季順傑桌上,季順傑的桌子隨即發生震動。他居高臨下地說:“喂,你英語作業呢,借我抄抄。”
季順傑沒抬頭,語調平常地回:“我交給小組長,小組長已經交給課代表了。”
“靠,你交那麼早幹嘛,去要回來。”
季順傑沒有因他無理的要求而生氣也沒有無視,他竟然就真的麵無波瀾地起身走向英語課代表去幫童海遼要作業了。
沒過幾秒他又回來了,手裏沒拿卷子,衝童海遼淡淡地說:“課代表已經把卷子全部交給老師了。”
“靠!”童海遼聞言一腳踢歪季順傑的桌子,把自己的卷子重重拍在他的桌上,“那你替老子寫。”
“上次我幫你寫老師已經認出字跡了。”
“嘖,煩死了。你以後作業不準交在我前麵,知道了嗎?!”說完,童海遼也不管季順傑的回答,他知道對方不敢說一個“不”字,抄起自己那張皺巴巴的卷子就走了。
季順傑淡定地擺正自己的桌子,絲毫不在意周圍的竊竊私語,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安靜地看書。
這樣的霸淩常常發生,他像一隻沒有感知情緒能力的人偶,每次都麵無表情地接受,不曾反抗。
好看是真好看,但懦弱也是真懦弱。江錢眾在心底如此補充對季順傑的印象。
捱過一上午的課後,學生會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教室裏又恢複了早晨時的那種吵嚷。有人仍舊安份坐在座位上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也依舊有人絲毫不顧及別人,肆意大笑、追逐、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