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錢眾失蹤了。根據警方調查她最後一次在監控中出現是在東陽河附近。警察在東陽河堤上找到了她的書包、外套、鞋子以及數張撕碎的卷子。警方派遣二十多人圍繞著東陽河展開為期一周的撈捕搜尋,結果一無所獲。與此同時,高珠華也持續一周天天來學校裏鬧。她怒罵老師斥責同學,抓住班級裏的每一個同學盤問有關江錢眾的任何事情。每次出現她都顯而易見比昨天變得更蒼老,短短幾日滿頭頭發迅速花白,聲音日漸嘶啞,雙眼布滿鮮紅血絲,脊背愈發佝僂。她真的被逼成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沒有人看見她這幅樣子不害怕。
因此,當寧安被高珠華抓住盤問,雙肩被鉗得生疼時,她撒謊了,她隱瞞她在江錢眾出事那日在車站見過她的事。她不認為自己當時在車站看見江錢眾這事會對案情有任何幫助,反之被高珠華知道這事她不敢保證自己會安然無事。季順傑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兩人沒商量過,卻一同選擇隱瞞這事。
放學後,同學們在老師的命令下一轟而散,隻有寧安和季順傑偷偷留了下來。空蕩蕩的教室裏,兩人長久沉默地坐在靠窗的課桌上,整棟教學樓被不同往日的靜默所籠罩,他們耳中隻能聽到秒針輪轉時輕微的哢噠聲以及彼此輕淺的呼吸聲。
終於,寧安開口打破這份靜謐:“你說我們要不還是把那事告訴警察吧,萬一會成為什麼關鍵線索呢?”
季順傑冷靜地說:“我們當時隻看到她在等車而已,確實沒注意到任何異樣。連她上沒上車,上了哪輛車都不知道。那個車站附近有監控,警察掌握的情況肯定比我們多,我們的證詞對他們隻是廢話罷了。”
“這樣啊……”寧安頓了頓又問,“你說她究竟會去哪呢?我們不會是最後見到她的人吧?”
“誰知道呢?……聽說,她最後一次出現是在東陽河。”
“東陽河啊……”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兩人都想起最初在東陽河邊相遇時各自的心境。如果沒有遇到彼此,先行在東陽河邊失蹤的說不定就是他們自己。
“如果我們當時過去和她說兩句話現在是不是會有所不同?”這回是季順傑先開的口。他反掌手臂筆直地撐在桌麵上,頭顱低垂,聲音明顯帶著顫抖。
江錢眾現在還隻是被定義為失蹤,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大概率已經是最糟糕的那種結局了。對於江錢眾的“失蹤”季順傑內心遠遠沒有表麵上表現得這麼淡然,他是心有愧疚和不甘的。
他和江錢眾並不熟,她的“失蹤”更是和他沒有絲毫關係,可他當初也是被不相熟的寧安拉住的,偏偏她最後消失的地方也是他當初想要用來消失的地方。他被人拯救過,所以也想盡己所能救助他人。
季順傑和江錢眾有著不相像卻令他們有相似痛苦的家,他們有能彼此理解的心卻不曾溝通過,他們選擇了相同的消失之地,不同的是季順傑等到了寧安,江錢眾卻隻等到能為她分解痛苦的人與貓全部離去。
“我們對她而言起不了絕對性的改變。”寧安的手覆蓋住季順傑的手,她遙望著窗外殘陽,放柔聲音安慰道,“無論如何,我想她現在一定是自由的,最後做出選擇的那刻也是。”
寧安和季順傑走出教室,一陣大風刮過,吹亂他們的發,吹迷他們的眼,卻不曾讓他們感受到這個季節的風所攜帶的寒冷。
江錢眾一事發生後,學校連夜聘請數位心理老師,各班班主任連續好幾節班會課開成心理輔導課,反複和學生強調心裏不舒服要及時找老師溝通——寧安班的班主任請了幾周假,她們班的班會課由其他科任老師代勞。此外,老師和校領導嚴令禁止大家再討論有關江錢眾的任何事。
然而某件事越是被禁止,大眾對這件事的好奇與關注便越是高昂。
“老大你聽說了江錢眾那個男朋友的事嗎?”
“誒,我聽說了,她那男朋友是外校的混混吧,聽說家裏挺有錢的。”
“你倆說的什麼鬼啊?我聽說的和你們完全不一樣。”
童海遼一行三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傳到男廁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