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道光二十四年的小滿,雖然是初夏時節,但烈日驕陽高高掛在天上,將火種扔向人間,大地龜裂,寸草不生,天災人禍,民不聊生。
相對於其他地方的人,北京城的百姓就顯得稍微幸福了些。
大老爺們兒們穿著粗布汗衫,在胡同口擺張桌子,喝著大碗茶,揮手用著指點江山的氣勢侃大山:“想當年我二舅媳婦兒的三大爺可是朝廷的欽差大臣……”
首飾鋪、綢緞鋪裏自打開店便聚著貴族家的太太們,挑著時下最時髦的樣子。
點心鋪門口總會站著路過的小孩兒,聞著剛出爐的棗花糕、杏仁酥、栗子糕的香味兒留著哈喇子。
胡同裏還有挑著扁擔的小生意人和手藝人,頂著日頭吆喝著:
“蒸而又炸呀,油兒又白搭。麵的包兒來,西葫蘆的餡兒啊,蒸而又炸。”
“小玩藝兒賽活的。”
……
說到底還是在天家的腳下討生活,這皇帝都不急,您說這小老百姓急什麼?
這是大清國又重新和洋鬼子交往的第四個年頭,英吉利人、法蘭西人、德意誌人、亞米利加人……一個個大鼻子、五顏六色的眼睛的洋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北京城裏頭,人前揚著下巴,人後卻恨不得拿著標尺趴在地上一寸一寸丈量。
那一座座西洋式的教堂立了起來,占了老房磚瓦的地方。
達官顯貴大多都住在城中的鑼鼓巷裏,我們的故事就從這裏開始。
郡王府的書房裏傳來了王爺勃然大怒的聲音,不過長子貝勒蘇赫如今可沒有功夫管他阿瑪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倒立在牆邊背著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蘇赫一遍遍背著,他的腦袋下頭的地上放著一遝宣紙,如果不用滴下來的汗浸濕這一遝宣紙,他是不能下來的。
他咬著牙又背了一遍: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汗水打濕了他的衣衫,纏在脖子上的辮子也早已被浸濕了,發尾往下滴著汗珠,底下的宣紙被打濕了不少,可是離浸透還差的很遠。
蘇赫仰著頭看了一眼宣紙,使勁晃了晃腦袋,好像這樣能讓汗水全滴下來似的。他又仰起頭,發現這樣不過杯水車薪,耷拉下來腦袋歎了口氣,繼續背著:“秦時明月……漢時關……”
每回逃課爹都讓我背這個,我都把這首詩背爛了,倒著背都能背出來……蘇赫想著。
“哥哥!哥哥!”一個稚嫩的聲音小聲叫著他。
蘇赫艱難的循著聲轉頭,瞧見牆角蹲著一個小姑娘,冒著個頭看他。蘇赫笑得晴朗,露出了兩個小酒窩,小聲說:“其其格?!你怎麼來啦?額娘呢?”
小姑娘伸出小手,食指放到嘴邊,一本正經的:“噓!”了一聲。蘇赫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妹妹,隻見其其格蹦蹦跳跳的朝著她走:“誒喲!”一不小心被“絆倒”了。
蘇赫嚇了一跳,生怕妹妹磕著碰著,趕緊從牆上翻了下來去扶妹妹。
卻看見其其格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肉乎乎的小手,又拍了拍衣裙上的土,眨著眼睛看了看地上倒扣著的杯子:“誒呀,額娘給我倒的水都灑了!”捂著小嘴表現得一臉驚慌失措,十分誇張。
蘇赫扶著額,看了一眼那一遝已經濕透了的宣紙,又看著捂著嘴誇張的表現一臉驚慌失措,其實正狡黠的笑著的其其格:哪兒有人從屋裏端杯水,跑這麼老遠來喝水的。
蘇赫笑得露出了一排潔白整齊的牙,臉上的酒窩更加深了,張開雙手:“其其格,我的好妹妹,來讓哥哥抱抱!”
其其格這回是真的驚慌失措了,瞪著兩個水靈靈的大眼睛撒腿就跑,邊跑邊喊著:“我不要啊!你不許抱我!一身汗臭味!臭死了!”
其其格跑不過蘇赫,隻能被蘇赫抱了去,蘇赫抱著妹妹,把一腦袋的汗都蹭到了她的裙子上,笑得開懷。
其其格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委屈得扁了扁嘴:“哥哥,你恩將仇報,下次你再被罰,我再也不來看你了。”
蘇赫笑著哄其其格:“其其格最好了,哥下次再出去玩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其其格彎著大大的眼睛,也露出了和哥哥一樣的好看的小酒窩:“那我要吃糖葫蘆!”
“這會兒這麼熱,哪兒有糖葫蘆,那得等冬天了……”
“哥哥最好了,其其格就想吃糖葫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