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十幾輛軍用的卡車疾馳在路上,他們的目的地是市區內的緊急避難場所。
喬意沒有跟著大家去那裏,而是在中途下了車。這裏跟殯儀館不遠,她想可能那裏更需要她。
館長聽到喬意的聲音,一臉不可置信,連忙問道:“你怎麼來了?我看看有沒有事兒?怎麼那麼憔悴啊,我這原本給你休假就是讓你放鬆的,怎麼反而更不成形了這!”
喬意任由館長擺弄自己的身子,左看看又看看,聽完他說的話才回答著:“這不是碰上暴雨,我才從山上下來,這會兒肯定不成樣,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啊高叔?”
“等會兒等會兒,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還沒吃飯呢吧,等著,我跟老封那兒還有剛熬的粥和菜沒吃,去洗洗,吃完再說!”
喬意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確實,都味兒了。
“那行,我先去,你們先吃別等我。”
館長點頭應著,衝她招招手示意趕緊去,眼神裏都是對她的關心。
等喬意洗淨一身塵埃,清清爽爽地坐在飯桌上時,才覺得自己真的是逃了一劫。封大爺心疼喬意,一個勁兒給她夾菜,念叨著:“孩子都瘦了,臉都尖了,多吃點。”
“好。”喬意甜蜜蜜地笑了。
喝完一大碗粥,擦了擦嘴巴,喬意問:“高叔,這幾天是不是很忙?”
館長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上麵讓我們整頓,這好不容易一切弄好了,又遇上了這天災,水退了,人也沒了,光這兩天,送來的遇難者就不在少數,你們都聯係不上,隻能擱著,我也愁啊!”
“家屬確認身份了嗎?”
“沒,這麼亂,都是消防那邊送來的,說是當場發現的遇難者,可憐哎!”
為了緩解氣氛,喬意拍了拍自己胸脯,很是俠氣地說:“沒事,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別擔心!”
她這耍寶的模樣逗笑了兩人,館長也算振作起來有了倚仗,他連忙說:“行,我試著聯係聯係王師傅他們,看要是安全能過來就過來幫你。”
“好。”
喬意去換了防護服,戴上兩層醫用的橡膠手套,消毒清理,這才去了平時存放遺體的冷藏室。一進入,冷氣彌漫到腳底的感覺,她讓自己的腦子徹底冷靜下來,這才打開了貼有遺體名字的冰櫃。
一個中年男人的遺體出現在她的麵前,死因是被倒塌的牆體擊打到頭部死亡,腿部和背部也有痕跡。喬意不再多想,將遺體拉出放在有些類似醫院急救床的上麵,運送到整容室。
等真正開始入殮時,她輕聲道:“馬先生,我要為您清理身子了。”
所幸,這次的往生者不是太過慘烈,相比之前很多喬意入殮的,都要簡潔。她每進行到下一步,都會輕聲地告訴躺在床上的遇難者,仿佛在對待親人那樣溫柔。
喬意知道,躺在這裏的人不會有思想,更不會給予她回應。但是,她更願意相信這些人是安詳地睡著了,她輕輕地說,他們也會聽到,可以感受到她手下的每一分力量,可以感受到她的溫柔、專注和神情。
或許在入殮的這段時間裏,這個冰冷的整容室就是她與他們溝通的地方,不能用言語,而是靈魂的碰撞。
她沒有見過天堂,所以她不能說她站在天堂的門口。
她隻是一個引路人,引領每一個靈魂走向天堂,但在此之前,他們能體麵地和親人做最後的告別。
要說她做入殮師這幾年來最大的改變是什麼,喬意會說是心境的變化。
更懂得生命的意義,重視每一個生命,尊重每一個生命,還有,好好活著。
人的一生在殯儀館化為塵埃,不論生前多麼富貴顯要,那些除了你的身體外都帶不走的東西都會被放在盒子裏,交給親人。
“所以啊,希望你們,擁有生命之時,竭盡所能,讓它開花,絢爛芬芳。”
在入殮結束後,喬意進行了最後的儀式。
“馬先生,一路走好。”
她為他三鞠躬,臉上寫滿了真誠和哀痛。
對待生命,時刻懷著一顆敬畏的心靈,是殯葬人最基本的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