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句話之後,宿業眼看著一禮從背包拿出紙袋,數出兩萬五,交在對方手裏。
彪子拿到錢,眉開眼笑:“小師父好闊綽。”又對宿業譏笑道,“你小子,好狗運,遇到真佛了!”
宿業咬緊嘴角,斜眼瞅著對方,雙拳在海青的袖口裏,被攥地咯咯做響。
“嘿!和尚,既然你那麼有錢,不然幫他全……”
宿業怒不可遏,一拳打在彪子臉上,抓著對方的衣襟,壓低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彪子大罵一聲,衝著宿業掄起拳頭,卻見執勤警員在附近。他狠狠放下手臂,揉著腮幫子:“你等著,咱們來日方長。”
宿業跟在一禮身後,沉默良久:“一禮。”他叫住對方,拿出手機,“我這裏有五千,先把上一筆還給你。後麵的,我會盡快想辦法。”
一禮回身注視對方片刻,笑著說:“出家人四大皆空,無需被身外之物束縛。”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除了地上一雙影子彼此糾纏,再無任何言語交流。
回到白鹿寺,一禮轉身,對異常安靜地宿業說:“功德簿交給我,需要去和管賬師兄報賬。”
宿業拿出功德簿,想到裏麵少兩萬五,根本對不上賬。他打開功德簿,翻到自己記錄的名冊,提起兩張,就要撕掉。
好在一禮有所察覺,及時出手攔住:“你做什麼?!不可毀壞三寶!”
“那我去交!”宿業說著,向一禮伸出手,“師兄,把紙袋給我。”
一禮怔了一瞬:“你願意去地藏閣,在佛前做三萬功德嗎?”
“願意!”宿業出聲兒快過腦子,更先於理智。他想堅持自己去交賬,可在看到一禮欣慰地笑容時,失了神。
一禮把功德簿拿在手裏:“現在去吧。稍後,我會去檢查功課。”
宿業本想說寫什麼,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望著一禮,雙腳一步一步向後退。
待到一禮轉身離去,兩人之間,距離越來越遠,連重疊的影子都快要完全分開。他停下腳步,遵循本心,追隨佛陀。
一禮走入賬房,問訊管賬師兄,將功德簿和紙袋放在桌案:“一共三萬三,這裏是八千。”
對方道一聲佛號,從紙袋裏拿出一遝有整有零的錢,數也沒數,稍作規整,放入匣子。然後,雙手捧起功德簿,肅穆恭敬地放在高閣上。
一禮雙手合十,對管賬師兄道:“請問師兄,賬戶號是多少?我將剩餘兩萬五轉入。”
在外偷窺地宿業,把內中發生地一切看在眼裏。他轉身靠在牆上,適時避開邁出賬房的一禮。昂首仰望,天空中自由的流雲與飛鳥,在眼前劃過,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的鬱結。
他捧著經書,進入地藏閣。兩名香客正在虔誠拜佛,求得是學業有成,身體健康。
宿業舉起經書拍在自己腦門子上,徑自走到中間蒲團,盤膝而坐,翻開第一頁,低聲念誦:“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如是我聞,……”
日落西山,晚霞籠罩白鹿寺,投入地藏閣,與一禮身上的僧服融為同色。他輕手輕腳地走近,看到蒲團前的香分成左三右七,緩緩點點頭。再看宿業膝上架著經書,一手撐著下頜打盹兒,不禁搖搖頭。
一禮把香收拾妥善,單膝跪在蒲團一角。擔心經書受損,想要把書從宿業手肘下撤出。他躊躇半晌,對著猶自酣睡的人,有些手足無措。這位戒子的相貌使人親近,言談舉止卻讓人惋惜。循循善誘,但願有效。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宿業被吵醒,正迷迷糊糊地摸手機,注意到跟前好像有個人。他睡眼稍微聚焦,看清一禮那雙丹鳳眼近在咫尺,上半身猛地向後一仰,雙手撐地,驚疑地問:“你幹什麼?”
一禮趁機抽回經書,小心翼翼地整理:“師弟,萬萬不可毀壞三寶。”
“哦。”宿業不過腦子地回應一聲,似乎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兒,直到被鈴聲拉回思緒。一看屏幕,原來是東哥的短信,上麵一句廢話:「你他媽的有錢就把十萬全還我!省得老子三天兩頭地浪費人力物力找你要錢!」。他在心裏咒罵兩句,索性關機。
“稍後把手機交回去。”一禮收拾著佛物,“師弟念了多少經文?”
“啊?”宿業一時沒跟上思路,努力想了想,“三遍吧。”說著,打個哈欠,指著一禮手上的經書,“這玩意兒太催眠,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