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親人的那陣子已經過去,現在旺姆和巴圖老爹已經接受現實,尤其是旺姆,已經接受了這個全新的兒子,甚至有點疼愛他。巴圖斯老爹也能把巴圖康當親戚。
院子很大,有雞鴨圈,也有塊用一圈鵝卵石砌成的菜地,泥土到處都是。都是那些雞鴨搞的,它們在院子裏到處走,尤其是喜歡進攻那塊菜地,當然,它們也會被那隻叫黑黑的小藏獒攆著跑,成群地撲響著翅膀從地上飛起來,高度有時候能超過二米五的圍牆。有時還會看到一隻大老鼠沿著院子裏石砌的水溝跑過去。不管是什麼,這個家裏的一切他都喜歡,好久沒有一個家的感覺了。有家的人不理解無家的那種沒有根的感覺,那種感覺會覺得自己是虛無的,是可以不存在的,是可以隨時死掉的。
心態已經恢複得差不多的旺姆把巴圖康叫過去,對他說:“我不是好阿媽,你還不了解我,以後有機會再跟你細說。到現在,我還難於開口,你看,眼淚讓我喘不過氣來。看到你,我就看到了康兒,可是他把我丟開忘掉吧,忘掉吧,親愛的巴圖康,我們現在已經離不開你了。”
然後便是一幕比一幕更令人心碎的場麵。這個場景,巴圖康能理解,因為他也經曆過類似的。他們愛兒子,並不愛這個陌生人,但是他們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這個人跟兒子“很像”,隻有他身上有兒子的影子,這讓人無法相信。不過能怎樣呢?隻過了不到一年,拉姆就接受了他,並開始嚐試愛他。轉變的速度是有點慢,但一旦確立了方向,以後就快了。巴圖斯老爹不行,他是個隨便的人,可也對假的巴圖康沒那麼較真,也許他原先對兒子的愛就不純淨,包含懷疑。
他像行軍一樣走過公主橋,走到對岸的寬闊村路,進入了美麗鄉村的南無寺村。村路兩側種了些楓樹,配備了水溝,在通往南無寺和銀寶山的分差路口,還額外地多了個圓盤的花圃。他從這個花圃往銀寶山的方向。黃昏暗淡的光線給銀寶山營造一種類似波浪運動的圖象,體內也起了一陣波瀾,靈魂中產生的一份不安寧。他繼續陷入不安寧狀態,繼續看到眼前樹木和天空呈現出的奇異的色彩,或者顯出輕微的運動,這種現象產生的原因,肯定是由於他的血液循環不正常之故,前一陣忽然沸騰起來,現在正慢慢平靜下來,好像還多出了點泡沫。一個臉頰豐滿,戴圓頂禮帽的青年從他身邊走過,接著是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看見他,嚇了一跳,都嚇哭了,躲在老婆婆的身後,老婆婆無緣無故地罵了他幾句,用此安慰自己的孫女。
人們現在對於這麼一個醜人出現在自己的村子還不大習慣,要不是穿著警服這身老虎皮,他大概會被人趕出去的。對於這一點,他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因此,每次外出,他一定穿著警服,而不是其他的什麼便衣,他得讓周圍的人知道他不是壞人。就他這醜陋的樣子,沒有這身老虎皮,他真的很像壞人。
處在這陌生的土地上,處在這愚蠢的人群中,對巴圖康來說,他的這張醜臉跟戴著鬼麵具似的,人們會認為他在惡作劇,在這種情況下,他隻好把他的頭低下來,悶聲不響地走路。現在他獲得了保持沉默的義務,並且盡量回避夜晚的行人。他原是大帥哥,現在換了一副可怕的麵孔,有機會感受醜人的世界和醜人的心裏。
醜人的世界也就是那麼回事,晦暗了,僵硬了。他感到肉感的美女跟他無緣了,誰能對一個醜八怪微笑呢?接著他開始對陳蛋蛋那任性的自殺行為感到憤怒,是他毀壞了那張帥氣而多情的臉,也破壞了他懶散的生活習慣,他喜歡的是懶洋洋的沉在夢中的生活,那多情的寢床、浴室、妝台;那絲綢的高檔衣服;那貴族的狂歡宴;那穿著繡金絲袍,有條辮子的印度舞姬。現在呢?他是什麼,兩隻探照燈的大眼睛,鼻子跟獅子似的,什麼玩意兒!這麼醜怎麼找到快樂?他想幹嘛?還讓不讓人活了。當然,他的心裏知道也不能全怪陳蛋蛋,當時巴圖康那樣的狀況,作為最親密的戰友,他是該去擋一擋的,但是那樣的□□爆炸,怎麼擋呢?那還是不可能的,那麼這不是自殺是什麼?
不知咋地,頭腦深處的陳蛋蛋死灰複燃了,好像一下子被點著火了。他知道了,他也喜歡像降央卓瑪那樣的女人,降央卓瑪跟小春、花兒是一個身形類型的女人,雖然降央卓瑪漂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