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過往四年餘,夜權雋疏並不清楚。
他無心騙她,也不需要她耍手段。隻要她肯關切問他,他便答。雋疏那些世道磨出的謹慎,在她身上,通通百無一用。如若再起大端殺伐,恐怕他夜權雋疏,才是蒼生罪人。
幾番如是,她隻消得輕輕指一指,無需開口,夜權雋疏都耐心喂著。
‘若他當真是個瞎子,能做到這般境界,夜權瀾功夫不容小覷。且他又是憑何一口咬定她身份。’欲千是個看對象偶爾消遣人的主,試探夠了,南木欲千收了心思。
“夫君也吃啊!一起吃。”聲音軟軟無害,她主動向夜權瀾挪近了些,口兒敷衍著類似‘來寒舍小聚’的客套話,纖白手兒也不指了。
欲千算半個被夜權瀾養大,知他對她從無那類念欲,她淡定接受來自夜權瀾的投喂。
詭道亦有道,別此今朝,
她會尊重,尊重他良人成雙。
看見夜權雋疏剛還沒來得及消下去的紅暈又濃烈蘊染開,無意中南木欲千真笑了。心想她又沒道兩人同使一雙筷,遑論她隻是說說。夜權瀾亦不是十六、七的純摯少年,他怎麼這麼容易……
笑容壓根還沒展開,南木欲千心髒驟然一疼,小臉卡白半截,她竟把那茬事忘了。
她的胸腔,心髒刺破,遍尋絕醫至今仍未愈;以內力封平,最忌情緒波動。近兩日的不穩,已然又教她遍體生寒,受下不少苦楚。止水心一顆,流於淺表的喜怒哀樂也便是了,她欲千如何能會心一笑。
‘不動情,不傷情;不動心,不傷心。’
生而為人,皆非木石,她以往隻覺此言差之極矣,滿布冷酷和荒謬。
如今落她自個身上,杏桃眸光拂過前塵往事,滿目瘡痍。欲千左手順水取酒仰頭悶了口,任她再溫柔亦或猖狂世道,也是孤生寂死,可憐可恨!
周遭都靜了,許是被說書先生講引入迷,欲千回憶中抽身,轉移疼痛的閑散聽聽。
不聽不打緊。
今日這出,講的正是女魔頭的身前事。欲千投目向那說書先生,他一個欠身,一個拱手,鼓板輕敲,拱手道源遠流長。
道她少年恣意,創辟不歸,強統西向門、堂、派,南占山、湖,北貪洞、觀、莊……等七十有餘,眾所周知;論那女魔頭足立巔峰,一朝隕落身死十八歲,淪他人茶餘笑料。
是了,欲千嘴角勾起仿若似笑非笑,又似無動於衷。十八生辰天,是她血祭亡命日,渾身沸血難止心涼。
紗透屏風間隔,那書生聲音十變五化,
縱談密辛,昆侖分掌門與傳人。派下設有三門:金凔門、雪鈅門、玦xie門。昆侖第四百七十九代傳人——問道仙人,年逾古稀精神抖擻腳踏半仙之境。
他曾收弟子,因德於人喚太一神女,也是個驚世絕才,其身份在三門之上,是為問道仙人關門弟子。
末了仙人駕去權位更迭,昆侖師徒相傳的至尊位,忽一傳傳三位——權尊、貴尊、女尊,引得眾說紛紜,而“太一”其人不知所蹤,至此消失江湖。
“是位妙人。”流連間欲千抬眸觀屏風後的說書人去,“青紗白衣,仿佛幾千年的曆史都收在他那扇子一開一合間了。”
環視聽客,客沉醉酣暢,淋漓心神。
“鼓板輕敲,便有風雷雨露;舌唇才動,也成月旦春秋。足見他見識淵博胸有丘壑。”聽罷千千對其他男人的妙讚,夜權雋疏回應欲千,
隻是他言音淡淡,辨不出情緒。
南木欲千大風大浪見慣不怪,杏眸回轉,晶瑩明澈,瞥向夜權瀾。他眉頭緊蹙,也正回頭在‘看’她,眼前濃鬱黑暗,雋疏目光複雜。
夜權瀾怎如此神色待她?也是,他雋疏公子,從前本也是雪鈅門門主「貴尊」最看重的首徒。是意氣風發少年。
權尊座下得意門生夏侯玄策亦難望其項背,當年夜權瀾若不被她招惹,自會水到渠成穩坐昆侖新掌門成為東境新尊主。她強搶他入夥,他霸她權位;欲千與夜權雋疏,恩恩怨怨,早算不清。
眼下自家密辛被拿上桌麵擺談,何況今日話本更頗有昆侖陰謀論味道。夜權瀾麵露複雜不快,害~情理中的事。
故事仍在繼續,屏中人口若懸河、繪聲繪色。一個人、一張嘴,就能演繹千軍萬馬。
有人稱太一四海雲遊,有人道他戾氣難消。不歸教始教主女魔頭南木欲千,正是昆侖敗徒‘太一’的弟子。歪史正傳,頭頭是道,稱快叫絕!
此就是說書先生的本事了,山海能納入腹中藏,也有古今史書浩蕩,傷懷時能唱飛花落故觴,瀟灑時可講好漢過瓦崗。
正精彩高漲時分,那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人世間又一場繁華落了幕。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