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蒙蒙的雨絲飄落下來,華國大學老圖書館旁,幾個慕名而來的學生正打著傘,給一群科學家和學者雕像石碑獻花。
“仲吳先生,世界著名的科學家、探勘學家和教育家,我國現代地質工作的奠基人。”
“穹明先生,科學院院士,我國核武器研製和發展事業創始人,領導並親自參與了我國第一顆導彈試驗。”
“敬懷先生,近代空氣動力學事業奠基人之一,引領了國際航空航天學、流體力學等學科的研究,國際238567號小行星被永久命名為‘敬懷星’。”
……
侄女仔細讀著雕像石碑上的文字,不敢高聲說話。
她滿懷敬畏地望著這些肅穆莊嚴、沉靜遠眺的科學家雕像,又看向身邊攙扶的姨姥姥。
姨姥姥滿頭白發,臉上歲月的痕跡仍然掩蓋不了她曾經是一個美人,雙目凝視著一座座肅立的雕像,隱約間似是淚在眼底閃過。
“姨姥姥,這些人是您認識的人?”侄女忍不住輕聲詢問。
姨姥姥八十多了,偏偏每年清明節時,都要來拜訪這裏。
即便這幾年,姨姥姥的腿腳越發不靈便,膝蓋時不時疼得受不住,也仍舊堅持不遠萬裏從南省趕來,拖著躑躅的步伐,親手給這些雕像們送上一束紫丁香。
聽到侄女的問話,老人似歎似悲戚,微微頷首。
“這些人,我都認識。那個年代各種物資都缺,許多人都是餓著肚子搞科研,拿著鉛筆頭算數據。如果當初——”
“他的身體不是被日複一日的工作和饑餓搞垮了,那有個人也應該在這些雕塑之中。”
“誰?”
老人將紫丁香放在雕塑前,深深地用眼神摩畫著這些熟識的麵孔,沒再開口。
她的思緒仿佛穿過歲月,恍若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紮著兩個麻花辮,燦爛笑著站在華國科學院國營食堂門口的自己。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清俊男人,正抱著一摞圖紙向著她走來……
“姨奶奶,雨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侄女扶著她向外走,一起走出校門,坐上車離開。
“哎,這是超市,我們要不要進去買點東西?”
“誰家的孩子,扔在馬路中間?姨奶奶,您怎麼下車了,您要去救小孩?!快回來,車流危險!”
“砰!”
六十年代。
毒辣的烈日烤在荒灘上,曬得喉嚨幾乎能冒煙。
109研究所國營食堂後的宿舍裏,苑小妮從昏昏沉沉的午睡中被熱醒,整個人有點發懵。
她看著灰突突的土房梁,熟悉又久遠的土房,和記憶中的數十年前有點像。
視線再往外,南牆上刷著幾個白色的大字“大幹快幹一百天,集中力量攻科研”,恍惚間讓她有了一點真實的感覺。
仿佛那點在久遠年代記憶裏生根的回憶,再度拉近在眼前。
她翻下床,這才注意到自己白皙的手臂,露出少女肌膚的光澤,觸感真實可信。一時間,眼皮猛地跳了跳。
顧不上踩鞋,就衝到水盆前。
果然,水倒影出她現在的模樣——
和18歲時的她一模一樣。
苑小妮的思緒無比混亂,她止不住激動和興奮的心情,出門在大中午頭悶熱的國營食堂後院轉了好幾圈,跑了一頭汗。
她又跑到研究所門口,想看看數十年後雕像上的那些人在不在,被門衛攔住,喊了食堂大師傅把她領回去。
大師傅姓苑,是苑小妮的遠房堂叔,人長得像座小山,抄起二十斤的大鐵鍋毫不費力。
此刻,他提溜著苑小妮,像拎著一隻小雞崽一樣,步伐堅定地走回食堂。
“小妮,你搗什麼亂?菜洗好了嗎,翻鍋練好了嗎,天天往外跑什麼?”
說著,苑建國就把一兜野菜給她,打發她點事情做,順便盯住她不讓她出門亂跑。
苑建國叮囑:“你去把這些野菜摘洗出來,今天食堂晚飯就是這個。不要亂跑,省點力氣,眼下餓暈了,誰也沒有吃的……”
這話是實話。
這個年頭物資短缺,吃糠咽菜都是奢侈,就連路邊的樹葉都被擼下來吃光了。
人人都咣當著一肚子涼水,餓得雙眼無神,頭暈眼花。
即便是在國營食堂,情況也不樂觀。
109研究所地處偏僻,上個月的糧早就吃完了,這個月的糧中途耽擱了還沒運到,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
大師傅苑建國愁了好些天,也沒找到解決辦法,隻能從貧瘠的荒灘上挖了些野菜,勉強把今天的晚飯對付過去。
但這些野菜也少得可憐,吃了今天這頓,明天就要斷糧。
更何況,就連苑小妮這樣年紀小的人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