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回房中換過衣裳,簡單梳洗過,到底往徐氏的院子裏走去。
幾個丫頭被趕出來,躲在一處亭子裏說閑。臧宓沒往那頭湊,轉身從另一側廊道外的杏樹下穿過去。
低低的啜泣聲從小軒窗下傳出,尚未靠近,臧宓已聽到徐氏的哭聲。
“如今世風日下,倒也沒從前那般講究。貞婉有誌節的女子愈發稀少,莫說平民,就連士族中離婚再嫁的也不在少數。李承勉任期將滿,將來離了宜城,叫阿宓再與那家離絕改嫁,隻要嫁得遠些,外人又哪知這些舊事?”
“這般盲婚啞嫁,豈能落得個好去處?我這心裏如貓抓一般,阿宓與三郎原是那般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徐氏再提起徐聞,徐夫人打斷道:“我今日來,你哥哥在家中發了好大脾氣。你也曉得,他慣是個骨鯁的性子,一意要與臧家父子割袍斷義。說鈞哥兒枉顧倫常,臧憬縱容孽子,欲以美色賄賂上司……”
屋內,徐氏一陣疾咳,掙紮著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徐夫人麵前,淚流滿麵道:“怪我沒將鈞哥兒教好,可阿宓有今日之禍,又做錯了什麼?我隻求嫂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將來能給阿宓一個容身之所。便是做妾,讓她跟著三郎,總好過遠遠打發了,往後再見不得她一麵……”
徐氏這樣哀求,姿態又放得極低,二人原是親密的姑嫂,徐夫人蕭氏原本惱她這時候還想攀扯徐聞,可納妾不比娶妻,倒也拉不下臉說什麼拒絕的話,隻推說還要回家中問過丈夫的意思,再做定奪。
蕭氏出門之時,臧宓就站在屋外廊簷下。春雨綿密,院子裏的青磚被染成深濃的墨色,臧宓一身天青色曲裾,頭發妝容仍如從前,透著一絲不苟的精致秀麗。
蕭氏斷斷想不到今日能在此見到她,神色有片刻地凝滯,爾後詫然問她:“你不是……”
話脫口說了一半,卻又顧忌臧宓難堪,臉色怪異地閉了嘴。
臧宓疊手屈膝,對蕭氏行了一禮,態度恭謹:“徐夫人關懷,臧宓銘感五內。”
她仍如從前一般溫婉端柔,可徐夫人卻覺今日的臧宓與以往不大一樣,至於哪裏怪異,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等馬車駛出臧家,徐夫人才後知後覺想起,往日臧宓總笑晏晏稱她一聲舅母,今日叫的卻是徐夫人。想起在屋中時所說“割袍斷義”,想必被臧宓聽見,又不甘做徐聞的妾室,所以故意拿話刺她。
可她也不仔細想想,她如今是個什麼名聲!便是徐家同意她嫁過來做妾,隻怕也是委屈了三郎呢!
這頭臧宓進屋之時,徐氏仍頹然跪坐在地上。天氣寒涼,她折騰這一回,胸口越發憋悶,一口氣喘不上來,咳得頭昏腦漲。
臧宓忙上前去扶她。徐氏本以為是屋中哪個丫頭,等轉頭發現是臧宓,頃刻間淚如雨下,捶著她肩頭,不住怨道:“你爹是個蠢的,你也沒長點腦子?由著他作踐你……”
可思及臧鈞,徐氏不由又酸了心腸,父母尚且束手無策,怪責臧宓又有什麼意思?這世道如此,權勢大過天,臧家父子仰人鼻息,自家送上把柄到人跟前,無怪人見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