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時寒熱交替,最難將息。你身子病病歪歪的,又哪裏用你親自跑來一趟。”
蕭氏喝著茶,麵色有幾分疲憊。
徐氏用帕子捂住嘴,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笑道:“我自幼沒了姨娘,也是母親一手帶大。她身體有恙,我心裏自然擔憂的。”
二人閑話一陣,徐氏終於將話題扯到了徐聞身上:“三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他年節下尚且在京中未歸呢,這個時節又沒甚大事。”
蕭氏笑道:“這孩子出息,在年前的射策考試中取高第,如今將往虞縣任縣令。這一回隻是順道在家中歇兩天,隔兩日便要出發去虞縣。”
縣令雖隻是七品官,但徐聞尚未滿十七,這般年紀,將將入仕便得了這樣的實職,前途自然無可限量。
聽蕭氏如此說,徐氏心頭更熱絡了幾分。隻是臉上的笑尚未漾開,蕭氏隨即卻潑了一盆涼水下來。
“我從前總怕他過早曉事,沉湎於女色,身邊一概不許丫頭伺候。這回去虞城,倒是可以安排兩個通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徐氏麵上的笑僵硬了一下,隨即有些訕訕地望臧宓一眼:“阿宓精擅廚藝,針黹女紅樣樣不在話下……”
臧宓本坐在靠著外牆的花窗底下,此時聽徐氏語氣卑微,像賣弄貨郎架上滯銷的玩意兒般將她推出去,心中鬱著一口氣,忙起身道:“娘,我想去看看外祖母。”
“婆母好容易才睡下,你進去瞧,又鬧得她不安生。不若吃過午飯,等老太太醒了,想要見人時你再看看?”
蕭氏放了茶碗,臉上雖笑著,話頭怎麼聽卻怎麼有些膈應人。
臧宓自知她母親總念著徐聞,無疑是自取其辱。而今徐聞前程錦繡,舅母更看不上她,哪怕她曾再喜歡徐聞,都不可能放下自尊,一輩子看人臉色,仰人鼻息地苟活在這個處處透著鄙夷的家裏。
“我父親也臥病在床,需要人熬藥煮飯。今日既時間不湊巧,隻得下回再來瞧外祖母她老人家了。”
她從前未曾有過當麵被人下麵子的時候,這一時心裏怨徐氏總想不開,人家分明瞧不上她,卻看不清眼色,拚命推著她往上湊。
話說到這個份上,眼見臧宓當先出了門,徐氏心裏氣得發苦,隻得拖著病軀,一邊咳,一邊往外走。
臧宓走出幾十步,心中氣也漸漸消了,隱約聽見徐氏的咳嗽聲,心下又不忍,頓住腳,等在前頭一處月季花架下。
不妨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著像是徐聞。臧宓此時不想見他,忙閃身躲在林木蔥鬱處。
那頭徐二郎與徐三郎兩兄弟聯袂而來,因未料到臧宓就在附近,二人談話也無顧忌。
“臧姑父教子不嚴,又妄圖以美色迷惑李郡守,這才釀下禍事,倒害得你清白聲名受了牽累。再想不到他家家風如此不正,姑母哪還有臉求母親讓你娶她?”
徐聞隻冷笑一聲,“女人家那些心思我素來懶得猜。不過是貪慕徐家的錢財和權勢。她既然求,看在從前的情分上,我又怎能拒絕呢?”
徐二郎急道:“你既曉得她母女的盤算,又怎麼偏要去背那綠頭龜的名聲?”
“不過是個妾,就如放在案頭的花觚梅瓶。將來一輩子鎖在後院,也全了當初的婚約……”
兄弟倆走遠,臧宓仍蹲在花叢中,咬著手指,眼眶發紅,卻忍著沒落一滴淚。
徐聞恨她,她卻不恨他。不過是有緣無分的人,因了一場風雨,他仍高高在枝頭,而她已零落在塵泥。
這日回了臧府,臧宓再未出門,日日在房中做針線。徐氏起先以為她開了竅,是為徐聞裁新衣,做新鞋。可待察覺那衣裳鞋襪都比徐聞所穿大出許多,臉色立時沉了下去。
偏巧,這日劉鎮果真遣了媒人上門來提親。
那樣破落的人家,又是聲名狼藉之輩,徐氏險些沒背過氣去。當即拿了剪子,搶過臧宓針線簍裏才做好的新衣,兩下將那衣裳剪得稀爛。
“他當初放你回來,這是大恩,你父親哥哥自會重謝他。若你對他動了心思,除非我斷氣,否則往後就別認我這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