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綺霞街原本是個不起眼的街道,後因洋人群居於此,櫛比鱗次地蓋滿了白色、紅色的西式洋樓,這才漸漸地出了名。

新洋花店就開在綺霞街的拐角處。

花店的女主人姓方,出身大戶,留洋歸來,以前在女子學校教英文。有一次學生們鬧遊行,她拿著個西式相機在街邊拍照,周慕宸帶兵上街維持秩序,結果馬受了驚,一蹄子就把她的相機給踹翻了,還差點傷了人。

因為那次偶遇,周慕宸對她一見鍾情,偏巧這位方小姐也是性子烈的,硬是對他的軟硬兼施不理不睬。周慕宸整天魂不守舍,最終挖空心思、費了牛勁才把她追到手。

方小姐性情豪爽,因為不喜歡學校裏死氣沉沉的氛圍,於是辭了工作,一個人跑出來開花店。周慕宸為博美人一笑,出手闊綴,一手操辦,店鋪、租金自然不在話下,就連格局位置是不是符合方小姐的喜好,都格外上心。

好不容易一切準備就緒,卻又在招牌上卡了殼,陸昶鴻沒少替他出主意,結果都被他一一否決。剛好周家的大小姐跑了趟上海,閑話時與人談起上海的人文景致,陸昶鴻聽著聽著,忽然就開了竅,命人用五色燈管拚了一塊招牌。白天幾乎毫無用處,隻待天一黑,霓虹一閃,招牌上大大的“Flower”亮起來,顯得格外醒目。

按他的理論講,花店做的就是洋人的生意,這塊招牌既“借鑒了大上海繁華夜景的基調,又迎合了洋人的審美趣味”。

招牌剛掛上的時候,便有人站出來反對,狠批陸昶鴻炎附勢、崇洋媚外,陸昶鴻不置可否,依舊我行我素,直到後來在郎城會館喝多了那一回,他才卷著舌頭慷慨陳辭地說:“迎合洋人的審美趣味又怎麼了?洋人在中國撈了多少好處?擺擺氛圍讓他們掏錢,這便是輕的,以後,我還要想盡辦法,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讓他們把中國的東西統統都給我吐出來!”

事後,陸昶鴻將這段酒話忘的一幹二淨,倒是聽蘭姨提起來,說周慕宸對這段話大為感慨,在嘴裏反複念了很多遍,還說陸昶鴻當時真是英氣篷發,雖然喝多了,但那句話發自肺腑,鏗鏘震耳,擲地有聲,讓人久不能忘。

*

車子開到轉角,慢慢地停下來,花店便在眼前。

花店的麵積不算大,但白色的西式小屋看上去很整潔,窗簷上搭了兩塊紅白相間的小布棚,用黑字色的鐵藝欄杆支撐著,可以隨意調節位置,氣派非常。花店裏,各種顏色的花一族一族地擠滿各個角落,有的生在水裏,有的栽在盆裏,形態各異,風姿萬千。

陸昶鴻攏回思緒,推門下車,腳跟還沒落穩,便聽見花店裏飄出一陣輕笑聲。

他眯了眯眼,笑著走進去,正看見方小姐和丫環各自搬了一盆花往窗子跟前走,那一捧狀似火雲的秋海堂,花瓣綻開,把她的臉映的霞出生俏,再加上她溫婉得體,笑容大方,也難怪周慕宸對她一見傾心。

方小姐見了他,忙把花放下,迎出來笑問:“今天不是要給四小姐接風,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吳作良見過方小姐,覺得她為人善良和氣,於是搶著說:“處長是怕空著手去丟人,所以來買花。”

方小姐聽聞,隻當他是要買花送給四小姐,了然一笑,便直奔了角落那叢玫瑰而去:“玫瑰象征著熱情洋溢的愛情,如何?”

陸昶鴻一手抱胸,一手托腮,半天不肯表態,她便又指了旁邊紫色的半苞半放的鬱金香:“這個怎麼樣?表示收花的人是心中最愛。又或者是百合、鈴蘭、鳶尾……”

她一樣一樣不厭其煩地介紹,聽的齊誌釗和吳作良瞠目結舌,而陸昶鴻卻心不在蔫地四處亂瞄,最後,竟然指著一隻小瓷碗裏巴掌大小的蓮花,奇怪地問:“這花怎麼開在碗裏?”

“這叫碗蓮,隻生在水裏,如若侍弄的好便再也長不大,放在書房裏清幽雅致,風趣盎然。”

“那我就買它!”

方小姐捏著帕子噗嗤一笑:“這碗蓮小巧精致,倒是怡情怡景,隻不過,送給四小姐未免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誰說我要送給四小姐?這花兒是送給蘭姨的!”陸昶鴻付了錢,伸手搬了那隻青瓷小碗往齊誌釗的手裏一放,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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