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日子正如女仆所說,白發男孩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一日三餐隻能吃到一餐,有時候一餐也沒有,隻能靠草根樹皮勉強充饑。木屋也越來越破舊,陰暗潮濕的環境成了飛蛾棲居的場所,遇到刮風下雨的時候,這座木屋更是形同虛設。
日子就這麼煎熬地過著,白發男孩每天坐在木屋前看著莊園,一坐便是一天。他在想什麼,薇爾不知道。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這麼重複著。
直到某一年的春天,木屋前那片已經開了無數歲月的花海,不知為何今年開得格外鮮豔、旺盛。
一個棕色頭發的小男孩在一群年輕女仆的簇擁下來到花海,他高興極了,采摘下這朵花,又瞧上了那朵,兩隻手忙不過來,原本空空的花籃沒一會兒就被他填滿了五彩斑斕的鮮花,采花采膩了,又跑去追趕一對從他身旁路過的蝴蝶。這時,他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那座木屋。
他指著木屋,問女仆:“那裏住著誰?”
“那裏住著一個孤兒,夫人心地善良,每天都派人給他送食物。”女仆回答。
“孤兒?”男孩對木屋產生了好奇心,走過去,一腳踹開了腐朽的木門,隻見一個衣衫襤褸、身形瘦小的白發少年蜷縮在屋子的角落,瑟瑟發抖。
“這就是那個孤兒嗎?好髒,好惡心!”男孩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裏麵還有蟲子,好討厭啊!”
“小少爺,我們繼續去采花吧。”一個女仆道。
另一個女仆舉起胸前的籃子,“我還帶了點心,我們去花田裏鋪個毯子坐下吃吧。”
白發男孩聽到點心兩個字,身體顫動了一下,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用沙啞的嗓音祈求道:“能夠……給我一點吃的嗎?”
“你這種惡心的人也配吃本少爺的點心?”男孩抓起地上的一塊泥土,丟向白發男孩,“給你吃‘點心’!”
白發男孩沒有閃躲,任憑泥土砸在自己的臉上,微微抬起頭,看向站在門外的小男孩,“惡心?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你不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嗎?你這種人就像是晚上到處飛的蛾子,變不成蝴蝶的,永遠都是惡心的蛾子!”小男孩說完,衝著屋子假裝嘔吐,然後轉頭離開了。
自此之後,小男孩總要去木屋欺負白發男孩,用發臭的雞蛋砸他,或是往木屋裏潑馬尿。後來有一天晚上,小男孩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把火點燃了木屋,白發男孩睡得淺,才逃過了一劫。
終於,白發男孩忍無可忍,打了小男孩一拳。小男孩跌倒在地,哭著逃走了。
第二天,小男孩又來了,這次帶的不是女仆,而是一群身強體壯的男仆。男仆們將白發男孩擒住,帶到小男孩的麵前。小男孩手中拿著一塊石磚,他抬起手,重重地砸在白發男孩的頭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滿頭的白發被染成花一般的鮮紅色。
“你這個惡心的東西,竟敢打本少爺!”小男孩再次舉起石磚,準備給白發男孩最後一擊,但是他的手突然停止在半空中,“打死他……那我不就是殺人犯了?”他的手微微顫抖,最後,男孩把鮮血淋漓的石磚扔在地上,帶著男仆走了。
過了許久,白發男孩蘇醒過來,但是就算醒來,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看不見一絲的光芒。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眼淚從他那無神的眼中流下,滴落在草地上。
“媽媽……媽媽……你在哪裏?”
“我……什麼也……看不見。”
夜幕降臨,蟲鳴四起。
一隻飛蛾落在他的肩上,他看見了天上的一輪殘月。又一隻落在他的身後,他看見了自己居住的木屋。再一隻落在他的胸前,他看見了那座住著自己母親的莊園。這些年,他忍受了許多,所有的不甘與憤怒在此刻突然膨脹,要將他的五髒六腑衝破。
恨意,永無止境的恨意,在他的胸口擴散,越來越濃,越來越深。
白發男孩向莊園走去,身後跟著一群密密麻麻的飛蛾,如同一片陰森可怖的烏雲。他來到母親的臥室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看見母親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裏睡得正香。
白發男孩伸出雙手,悄無聲息地掐住她的喉嚨。
這時,一隻白皙的手輕輕撫過白發男孩的發梢,那是他母親的手。
“雷歐……晚上不要亂跑……乖乖睡覺……”母親在睡夢中呢喃。
“媽媽……”白發男孩收回雙手,趴在床沿上,低聲哭泣,“這麼多年來,我還沒有自己的名字……這麼討厭我,為什麼不在我出生後把我扔進河裏?為什麼要讓我活這麼多年?”
白發男孩輕輕抓住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好暖……”
“克雷爾……我的孩子……”母親再次呢喃。
薇爾猛然睜開眼睛,隻見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四柱頂蓋木床上,全身上下纏滿了紗布,稍稍一用力,就覺得渾身酸痛。他一點一點地坐起來,抬手捏了捏眉心。他沒想到自己會夢見克雷爾的過去,可能是那把匕首的緣故。那把匕首是班納特送給他的禮物,也算是一件神器,隻是沒有諾言之書那樣強大的功能,它隻能變換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