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東朝皇帝,快下旨吧。”北殷王不耐煩地揉了揉眉頭,催促道。
“這。”簡琮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衿黎。
“東朝到底誰做主?”北殷王懶得再周旋,語調慵懶閑散,又抬手示意兩個親衛到顧徵身邊去。
兩個冷冰冰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一下。
見狀衿黎微微一挑眉,了然道:“兩位侍衛還是跟著北殷王吧,一切安置妥當後,明日清晨再來顧府。”
你倆還有什麼需要安置的?北殷王掃了這兩人一眼,眼中不滿要多清楚有多清楚。
但卻沒出言反駁。
簡琮趁機輕咳了幾聲,朗聲道:“朕今日下旨,赦免顧徵一切罪責,封為和親駙馬,等北境公主到來完婚,諒其體弱,暫且還是住在將軍府。”
駙馬?你見過哪國駙馬成親後還在以前的家裏住著?
不僅沒有修建府邸,甚至連窩都沒挪一下?
說是說公主嫁進東朝,駙馬娶親,這哪裏是娶妻,分明是在自己家坐牢!
還有,暫住將軍?分明就是換了個說法的變相軟禁!
北殷王:“我沒意見。”
這句話讓簡琮更安心了,他確定北殷王目的就是在顧徵身邊安插眼線,顧徵身上一定有什麼對他而言非常有價值的東西,他想要卻得不到,而這位和親公主,說不定也是北殷王派來找東西的手段。
問題的關鍵其實還在顧徵身上。
席下眾人一個個跪在地上聽旨,口呼陛下萬歲,就連衿黎也是提了裙擺,對著簡琮行了一個宮禮。
而簡琮對麵,除了跪伏的東朝上下,隻有顧徵一個人站著,此時此刻異常突兀。
簡琮覺得紮眼,心底隱約生出不痛快,但很快就消失了,快的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
也是,像他這樣不知禮數、不懂尊卑的人,怎麼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跟別提對皇帝,對東朝有什麼推崇敬仰之意了,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北境野人,沒開化似的粗俗無理。
即便在心裏這樣罵了一通,簡琮也並不覺得自己對顧徵生了怨懟,做皇帝慣了,隻有他看不慣別人的份。
更何況,顧徵嘛,誰都能來踩一腳。
北殷王喝著小酒,心情不錯,觀賞著東朝這動不動就下跪的壯觀場麵。這就和他趕來東朝的路上,看見田裏的農戶收麥子是一個道理,一鐮刀割下去,便是倒伏了一大片。
原來東朝的人,富貴流油之餘,愛好是給別人叩首。
但如果細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北殷王眼底遮掩的不屑與譏諷。
別人在你麵前跪一跪,就一定能滿足你的作為皇帝的虛榮心嗎?就一定意味著他們接收你的觀點並依照行事嗎?就一定代表著沒有不臣之心嗎?
這樣日複一日被萬人敬仰,總有一天會被迷了心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為王者,禦下製衡而使臣子效忠,造福萬民而使百姓心服口服,這樣得來的尊重、敬意或推崇,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萬眾歸一。
可沒有人抬頭注意,現在整個大殿裏隻有北殷王、簡琮和顧徵六隻眼睛平視著彼此。
簡琮確實是看了一眼北殷王,但也隻發覺他的興致勃勃,臉上帶笑,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吃菜忙的不亦樂乎。
這樣是最好,簡琮滿意地點點頭,心裏想著下一樁事。
北境和東朝一旦議和,邊疆那裏自然不需要再讓武將之首的兩位大將軍沒日沒夜駐紮,是時候該把這兩個調回朝京,而且,皇姐也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夫君了,她平日裏從不提起,但心裏肯定不好受。
眾人起身歸位。
正當這時,剛才還高呼陛下英明的人群裏突然冒出個反對的,緊接著就像冒春筍似的,一個接一個,不停有人改主意,希望簡琮收回聖意。
北殷王嘴角掀起笑意,本王就知道……他自顧自倒了杯酒,得,看著吧,人家都費盡力氣去演了,不給個麵子不行。
剛才怎麼不說?!衿黎瞪回去兩三個老家夥,可還有初生牛犢的朝堂新貴上杆子找罵。
“……本相覺得並無不妥。”文丞相也幫忙擋回去一個,簡琮掐指一算,這已經是冒頭的第六位,一模一樣的理由這是第三遍聽,還有完沒完了?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沒有人上奏,就像走流程似的,明知道沒效率,非要來那麼一出。
簡琮正要一錘定音。
沒想到,這次搗亂的不是別人,而是北殷王。
“是有一點不妥!”
誰都沒想到北殷王會突然開口,畢竟他剛才那麼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難不成北殷王這就要改條件毀約?
北殷王喝了口酒,看此刻殿中不再有人上諫,才幽幽說道:“顧徵在北境就大字不識一個,本王王妹絕不能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