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秋風相伴(一)(2 / 3)

呂喬沒有再流淚,她在輕輕地敘述,敘述沈非不知道的細節。

“醫生說,我們沒有支付醫療費,所以就沒有給孩子輸血。醫生說,到現在為止,孩子已經過了傷後24小時的最佳手術時間。但是在傷後72小時成功救治的臨床病例也是有的。我懇求醫生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子,醫生最後同意馬上做動脈照影,看看傷腿是否可以盡量保住。”

沈非在曉鵬的床邊坐下,低著頭,聽呂喬接著說:

“中午12點,當我交了三萬元住院費之後,手術主刀醫生找我談話,說孩子的腿拖得太晚了,確診為‘失血性壞死’。隻能盡量保,問我同不同意如果保不住腿就保命。”

呂喬又點燃一支煙:“我同意了。但是醫生說鵬鵬的各個器官已經在衰竭,手術台上危險很大,假如不治,問我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說‘不能’。”

呂喬望了沈非一眼,又重重地歎口氣:“醫生說,你的孩子馬上進手術室,並給了我一個地址,讓我到一家醫藥公司去買兩根人造血管。並要求我一定要在孩子進手術室之前把人造血管交給手術醫生。”

“我發瘋一樣往六醫院的大門外跑,找到那家醫藥公司花了一萬六千元買了兩根類似橡皮筋一樣的血管回來。”呂喬無神地望著腳下的地麵:“中午一點二十分,醫生手拿兩根消毒後的人造血管,把鵬鵬推進了手術室。”

呂喬累了,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任那淚水從那長長的睫毛中間湧出來。沈非站起身走到呂喬身邊,為她揩去淚水。

沈非的心顫栗著。他的呂喬在他看來永遠都是那麼的開朗,那麼的讓自己心襟搖蕩,他沒想到他的呂喬還埋藏著這麼深的痛苦,而且是沒有人分擔的痛苦。

“下午三點十五分,手術室的醫生戴著醫用手套,手套上全都是血,走出手術室問:18號手術台的家屬在不在?我說,我就是。醫生說:病人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必須截肢才有可能保住性命。我說,人造血管為什麼不可以用上?醫生說,整條腿已經全部壞死,血管早就栓塞,用不上了。”

呂喬說到這裏大聲地哭起來:“我說,我說我的兒子不能沒有腿,求求你們不要截掉我兒子的腿!醫生說:如果你不同意截肢,這孩子馬上就會死!現在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你快說,截不截肢?”

呂喬哭得從椅子上溜了下來,她的頭靠在圓桌子的邊沿,繼續對沈非說:“我沒有辦法了,我顫抖著手,在醫生提供的‘同意髖骨脫離手術’的單子上簽了字!”

沈非也淚流滿麵,他蹲下身,把呂喬抱起來,放在了曉鵬的床上躺下。一年多了,沈非從來沒有主動問過關於曉鵬截肢前後的所有情況。先是自己從國外回來聽說曉鵬截了肢,又聽說呂喬在四處找他,緊接著他又借故出了國。半年後,當他再次從國外聽到消息呂喬已被刑事拘留時,他才從國外回到上海。當呂喬第一次取保候審的時候,他就與呂喬沒有了任何聯係。直到這次呂喬在杭州被逮捕,在蕭山機場才是他們自曉鵬截肢後的第一次見麵。想到這兒,沈非攥著拳頭,狠狠地朝著自己的頭部打去!他恨死了自己,盡管他不同意公司在乘他出差期間舉報呂喬,但是他也沒有采取任何積極措施來消化呂喬與自己公司的積怨。

沈非把呂喬的頭發往後攏攏,對呂喬說:“說吧,說出來你會舒服一點。”

呂喬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簽了字,同意醫生為鵬鵬截肢。醫生拿走了我簽字的單子,遞給我那兩根人造血管。”呂喬深深地做了一下呼吸,說:“一直到夜晚八點四十五分,曉鵬被推出了手術室,直接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重症監護室不允許家屬進去陪同。我沒地方可去了。我很想給你公司打個電話,但是我不知道可以找誰。我又返回了手術室,在門口的一大堆醫療垃圾裏發現了鵬鵬的那條殘腿!我坐在地上,抱住鵬鵬的殘腿哭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