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殺他的!我真的沒想殺他的!是他窮追不舍!”
“你讓一個實習生替你背挪用公款的鍋,居然還怪人家窮追不舍!”程可思狠狠說道。
站在單麵玻璃的後麵的李硯洗,在聽到犯人認罪的瞬間撥通了電話,“邢於己,給我放人。”
秦觀走出拘留室的大門,迎著窗邊還算和煦的陽光,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怎麼了,嫌拘留室的床太硬了?”
“老大!”聽見聲音,秦觀趕緊轉過身去,眉眼瞬間掛上了不比外麵的眼光遜色多少的燦爛笑容,“硬倒是不硬,就是太短了,伸不開腳啊。”
“就你毛病,那張床老莊也睡過,人家都沒嫌伸不開腳。”李硯洗臉上也帶著笑,踹小腿的勁較往常更小了一些。
秦觀揉揉小腿,笑眯眯地蹭了上去,“嘿嘿,老大,我能不能問一句,莊哥多高啊。”
“上次體檢報告說他191,不過他本人一直強調自己隻有188,不知道在倔強個什麼勁,他能是188嘛,他都比老曲都高出一個鞋跟去了。”李硯洗聳聳肩,輕笑道,“閑話以後再說,走吧,柳冬的案子還在等呢,隻剩不到半天的時間了。”
然後,又是一陣熟悉的搖滾樂。
李硯洗掏出手機,看著來電顯示上餘酒的名字,嫌惡地皺起了眉毛。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一看到是餘酒的來電,就有不好的預感。”
=
像是被一大團棉絮挾持,靈魂於軀體之外遊蕩。腦內掠影浮光,萬花鏡扭曲變幻,思維渾水亂淌。是恐懼,是興奮,是血脈逆行,是腦髓噴張,擊穿脈搏,貫穿心髒,舞蹈,跳躍,在浮沉的冰麵上滑行,在顫抖的雲霄中飛翔。是誰向我伸出曇花般彎曲的手掌,是誰貼近我潰爛的胸膛,血肉的蒼柏長出黑色的綿羊,犄角累疊,殺死太陽。
……
“代號aw710的違禁藥。”路遠透過病房的小窗看向尚在昏迷的柳冬,說道,“幸好柳冬對這種藥有抗性,沒有出現副作用,隻是影響了神誌,令他出現了幻覺。”
“aw係列嘛……能將人類轉化為異族的違禁藥。還真是有段日子沒聽過這個名字了。”李硯洗右手架高左臂,左手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互相碾磨,半晌,忽然問:“你剛才說你從樓頂救下他的時候,在他身上發現了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沒錯。”路遠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防塵袋。
李硯洗接過去看了一眼,左眉因感到意外而挑動了一下。秦觀歪頭去瞅,直接撞上兩個碩大的黑字:遺書。
隨處可見的a4紙打印,邊角一條細小的紅痕。
“不是他寫的,對吧。”李硯洗看完所謂的遺書,嗤笑了一聲,“不過我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之前沒有理由正當理由抓他,現在,有了。他能想到用這種藥殺人,就說明他跟異族有關係。”
“老大,抓誰啊?”秦觀問。
“鄭傑。”
鄭傑?誰來著?為什麼是他?秦觀皺了皺眉,有些想不通。
路遠點了點頭,說:“已經讓老曲和餘酒去了。”
他拿出手機,打開相冊,又將屏幕麵向李硯洗,“之前的作品我不好判斷,但是算上《蒹葭獄》,柳冬的筆名改為木成雙之後的書,作者絕不是一個人。文章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作者對自己眼中世界的描繪,佐以主觀意識和文學積累。但鄭傑和柳冬,不論是性格、成長經曆還是社會閱曆都大不相同,這造成了兩人文風的迥異,因此,當他們在合作完成同一本書的時候,難免會有矛盾的地方,這也就是你為什麼當初看完會覺得不對勁。”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就像我截出來的這幾段。‘翠綠的蘆葦蕩’‘碧綠的塘灣’,當用翠綠描寫蘆葦蕩的時候,作者全篇白勺的,辭藻樸素,用詞簡單,偏口語化。當用碧綠形容蘆葦蕩的時候,每一個形容都精雕細琢,恨不能三句就添一個生僻字,五句加一句唐詩宋詞。一樣描寫主人公失意後在蘆葦蕩裏行走,前者用的是徘徊,溜達,無頭蒼蠅亂竄,後者用的是踟躕,彳亍,何妨吟嘯且徐行。”
“這麼明顯的矛盾,他的責編作為行業內人士,不覺得奇怪嗎?”李硯洗點了點頭,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問過了。柳冬說他寫文章時容易受到當時正在閱讀的書籍影響,所以文風飄忽不定。這種情況很常見,所以講得通,他的編輯也全當是他的文字特點了。不過最近越來越嚴重了,他的編輯正在勸他改一改……或許鄭傑和柳冬正在討論分家。”
“所以這封遺書是鄭傑模仿柳冬的文風寫的,可惜模仿的很粗糙,隻是一攤行屍走肉,毫無靈魂而言。”李硯洗說。
“‘彭殤徒自異,生死終無別。不如學無生,無生即無滅。’用這句開題倒是很有柳冬的風格。”路遠晃了晃防塵袋,冷笑道。
“你怎麼懷疑到鄭傑頭上的。”李硯洗一邊在手機上給袁一心發著消息,一邊心不在焉地問。
“我一開始不懷疑。柳冬沒有朋友,鄭傑的交際圈也沒有柳冬。老曲和我見麵後說一心判斷出柳冬沒有不在場證明,柳冬的不在場證明是音頻會議,這就說明和責編通話的不是柳冬,而是一個和他聲音很相似且知道他書內容的人。餘酒還說,一心曾經向你們播放過鄭傑和柳冬的執法記錄,那麼一心發現的這個和柳冬聲音相似的人,一定就是鄭傑。所以我斷定,木成雙,第一個木,是柳冬的柳,第二個木,是鄭傑的傑。”路遠解釋後,又問:“一心是怎麼發現的?”
“她一直覺得報警電話的聲音很熟,聽起來像鄭傑的聲音。可是你和老曲明明沒見過鄭傑卻也耳熟那個聲音,所以她去聽了柳冬的聲音,並進行對比,發現鄭傑和柳冬的聲音在視頻或者音頻上極其相似,確認報警的是鄭傑。”
“是我們大意了,如果我們早就把兩個人的聲音都……嗯?你不是看過鄭傑和柳冬的執法記錄?你早就發現了?”路遠雙手環胸,斜眼看向李硯洗。
“比你們就早一步而已。”李硯洗攤攤手,說。
那邊秦觀聽完路遠的話,用手指在手心寫了一個‘傑’字,“鄭傑的名字裏還真的有一個木,以前怎麼沒注意。”
“很簡單,因為漢字是表意文字,所以當你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大腦會自動將其轉換為已知的意義。”路遠說,“我現在給你舉個例子,早生貴子,你覺得是什麼意思?成費勁,又是什麼意思?”
“早生貴子是結婚時的美好祝願,成費勁是方言,指的是幹一件事情特別費功夫、費力氣。”
路遠聽完秦觀的話,輕輕點點了,然後再次掏出手機,將‘早生貴子’、‘成費勁’打在備忘錄裏,舉到秦觀的眼前,“現在我告訴你,早生貴子是一個東瀛貴族小姐的名字,成費勁是一個上世紀品行不端、如今浪子回頭的中年男人的名字……你再看這兩個短語,腦子裏還是原來的意思嗎?”
秦觀盯著那兩個短語看了好一陣,嘴裏不禁“臥|槽”一聲,“之前不覺得,你一說完,還真是有點那意思。”
“還有我和曲徑的名字,看習慣了之後第一反應不過就是我倆的名字而已,可實際上,一個指大路遙遠,一個指小路彎曲。”路遠收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