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全黑,白世鏡吩咐弟子燃起火堆。
火光照在被綁各人的臉上,顯出來的盡是一片沮喪陰沉之意。
白世鏡凝視劉竹莊,說道,
“你這等行逕,還配做丐幫的弟子嗎?你自己了斷呢,還是須得旁人動手?”
劉竹莊道著,“我……我……”底下的話仍是說不出來,但見他抽出身邊單刀,想要橫刀自刎,但手臂顫抖得極是厲害,竟無法向自己頸中割去。
一名執法弟子就叫道,
“這般沒用,虧你在丐幫中待了這麼久。”
抓住他右臂,用力一揮,割斷了他喉頭。
劉竹莊道,
“我……謝謝……”
隨即斷氣。
原來丐幫中規矩,凡是犯了幫規要處死刑的,如果自行了斷,幫中仍當他是兄弟,隻須一死,便洗清了一切罪孽。
但如由執法弟子動手,那麼罪孽永遠不能清脫。
適才那執法弟子見劉竹莊確有自刎之意,隻是力有不逮,這才出手相助。
單凡這時經過喬峰解釋,才知道,敢情自己剛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段譽與王語嫣、阿朱、阿碧四人,無意中撞上了丐幫這場大內變,都覺自己是局外人,窺人隱私,極是不該,但在這時退開,卻也已不免引起丐幫中人的疑忌,隻有坐得遠遠地,裝得漠不關心。
眼見李春來也跟著劉竹莊隨之自濺當場,屍橫就地,不久之前還是威風凜凜的宋奚陳吳四長老一一就縛,隻怕此後尚有許多驚心動魄的變故。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處境甚是尷尬。
段譽與喬峰義結金蘭,風波惡中毒後喬峰代索解藥,王語嫣和朱碧雙姝都對喬峰心存感激,這時見他平定逆亂,將反叛者一一製望,自是代他歡喜。
而還有個不知是二哥還是二弟的家夥,卻是全然沒當自己是外人,心中仍然想著,既然自己來了,甚至還跟喬峰結了兄弟,就不能再看著他英雄末路的這麼來次。
喬峰心不在焉得給單凡解釋後,就怔怔的坐在一旁,叛徒就縛,他心中卻殊無勝利與喜悅之感,回思自受上代汪幫主深恩,以幫主之位相授,執掌丐幫八年以來,經過了不少大風大浪,內解紛爭,外抗強敵,自己始終竭力以赴,不存半點私心,將丐幫整頓得好生興旺,江湖上威名赫赫,自己實是有功夫過,何以突然之間,竟有這許多人密謀反叛?
若說全冠清胸懷野心,意圖傾覆本幫,何以連宋長老、奚長老這等元老,吳長風這等耿直漢子,均會參與其事?難道自己無意之中做了什麼對不起眾兄弟之事,竟連自己也不知麼?
白世鏡朗聲道,
“眾位兄弟,喬幫主繼任上代汪幫主為本幫首領,並非巧取豪奪,用什麼不正當手段而得此位。當年汪幫主試了他三大難題,命他為本幫立七大功勞,這才以打狗棒相授。那一年泰山大會,本幫受人圍攻,處境十分凶險,全仗喬幫主連創九名強敵,丐幫這才轉危為安,這裏許多兄弟都是親眼得見。這八年來本幫聲譽日隆,人人均知是喬幫主主持之功。喬幫主待人仁義,處事麼允,咱們大夥兒擁戴尚自不及,為什麼居然有人豬油蒙了心,意會起意叛亂?全冠清,你當眾說出來!”
全冠清被喬峰拍啞穴,對白世鏡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可是苦於無法開口回答,喬峰走上前去,在他背心上輕輕拍了兩下,解開他的穴道,說道,
“全舵主,我喬峰做了什麼對不起眾兄弟這事,你盡管當麵指證,不必害怕,不用顧忌。”
全冠清一躍站起,但腿間兀自酸麻,右膝再次跪倒,大聲道,
“對不起眾兄弟的大事,你現今雖然還沒有做,但不久就要做了。”
說完這句話,這才站直身子。
白世鏡厲聲道,
“胡說八道!喬幫主為人處事,光明磊落,他從前既沒做過歹事,將來更加不會做。你隻憑一些全無佐證的無稽之言,便煽動人心,意圖背叛幫主。老實說,這些謠言也曾傳進我的耳裏,我隻當他是大放狗屁,老子一拳頭便將放屁之人打斷了三條肋骨。偏有這麼些胡塗透頂的家夥,聽信了你的胡說八道,你說來說去,也不過是這麼幾句話,快快自行了斷吧。”
喬峰尋思道,
“原來在我背後,早有許多不利於我的言語,白長老也聽到了,隻是不便向我提起,那自是難聽之極的話了。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那又何必隱瞞?”
於是溫言道,
“白長老,你不用性急,讓全舵主從頭至尾,詳詳細細說個明白。連宋長老、奚長老他們也都反對我,想必我喬峰定有不對之處。”
奚長老這時道,
“我反叛你,是我不對,你不用再提。回頭定案之後,我自行把矮脖子上的大頭割下來給你便是。”
他這句話雖然說得滑稽,可各人心中卻均感沉痛,誰都不露線毫笑容。
白世鏡即道,
“幫主吩咐的是。全冠清,你說吧。”
單凡由衷得感受到,什麼叫冥冥之中,自由天數。喬峰是個英雄,是個大俠,但向來,不管是英雄還是大俠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如果喬峰不給全冠清開口的機會,不給後麵那幫家夥的機會,甚至隻要不給那“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水性楊花”原版描述者,也就是康敏機會,那後麵的事,還有這麼大麼?
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在去投入到這個不知道是誰設下的局,就如前麵自己所想的一般,不給大哥成就仁義的機會,那麼,喬峰亦或是蕭峰,他還是那個頂天立地的蓋世豪俠麼?
抬頭望去,透過杏樹,就能看到繁星點點,似乎正要欣賞著人世間一出出對的錯的,亦或是杯具洗具的茶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