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
東暖閣內,滿地鋪著鵝黃栽絨毯,四角籠了五六個碳火盆,東麵牆邊雕紅漆戲嬰博古架上擺著座彩漆嵌銅活古字盤鍾發出咯鐺咯鐺的響聲。
夕顏坐在西麵靠窗鋪著檀色繡福壽紋大條褥的炕上,隔著炕幾坐的是懷抱暖爐的沈貴妃。下首繡墩上坐著護著肚子的寧妃、撚著佛珠祈福的順妃和麵色慘白的德嬪。剩下的一眾嬪妃都或近或遠的圍在這裏,不時的交頭接耳,就是沒有半點關心的樣子。
內間不斷傳來接生姥姥的指揮聲,外邊的耳房裏也不時傳來太醫商量配藥的嘈雜聲,血腥汙濁的氣息一陣陣的傳來。踏腳旁放置了香爐,半透明的白色煙線,靜靜地流淌出來,細細長長、嫋嫋娜娜的一條,纏繞向眾人傳遞著甜美的馨香。她專注地看著那縷煙霧,試圖忽視眾人喋喋不休的聲音。
不過才入十一月,天卻冷的厲害,順妃餘念安已穿上了大紅遍地金貂皮襖,她手裏撚著蜜蠟手串,瞧著進進出出捧著銅盆手帕的宮女,擔憂不已:“雖說頭胎都艱難些,可玉嬪這胎也太險了,都這麼久還沒下來。”
德嬪似是不經意的瞄了眼夕顏幽幽道:“綃妹妹才十六,還沒長開呢,可憐見的,這麼小個孩子可不是要難產。”
麗嬪安琳汐坐在德嬪不遠處的繡墩上,百無聊賴的玩弄皓腕上一隻水晶連珠金龍頭鐲子,有些昏昏欲睡。德嬪見沒人理她便把矛頭對準麗嬪“麗嬪妹妹,你說呢?”麗嬪猛的抬頭,尷尬的笑笑,經旁邊的方美人提醒不鹹不淡的說道:“德嬪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為皇爺生兒育女是咱們做嬪妃的福氣,況且這龍子還未誕下,說明這龍子福澤深厚,玉嬪妹妹有些承受不住。”
德嬪有些急躁:“本宮什麼時候說過玉嬪妹妹不該為皇爺繁育子嗣了!你滿嘴胡話!”
麗嬪嬌笑著:“嬪妾可沒說過這種話,這話是娘娘自己說的。”
沈貴妃終於出言製止了:“好了,你們都當本宮和殿下不在了嗎?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兩人皆不情願的低了頭:“臣妾知錯。”
沈貴妃淩厲的目光掃過眾人:“女人生產便是過道鬼門關,玉嬪在裏麵受著苦,你們若是真為她著想就消消停停的誠心祝禱,為玉嬪祈福。”
嘩嘩的跪了一片:“臣妾謹遵娘娘教誨。”
在吃了數塊糕點後寧妃林甘棠終於忍不住了“這胎若是個皇子,爺爺怕是要給她進位分呢!才入宮一年,就有這麼大的造化,就算是吃些苦也算不得什麼。”寧妃林甘棠捏著帕子恨道,她入宮多年一個月前終於有孕卻也未曾晉位分,心裏不舒服的很,此時怕是恨不得讓裏頭多疼一會兒。她一打頭,眾人見沈貴妃似乎並沒有阻攔之意,又繼續交頭接耳起來,其中寧妃和禧嬪是最閑不住的,兩人的交談逐漸傳染眾人最終轉變為大範圍的閑聊。
眾人嘈雜的聲音和女人的慘叫又一次嗡嗡的在她耳邊轟炸,夕顏終於忍不住看向寧妃開口道:“寧妃產房髒汙,你才有孕,別衝撞了,還是回宮早些休息吧。”
林甘棠怎麼願意離開,不甘心的嚷道:“殿下,玉妹妹在裏麵受苦,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不陪著她自己回去呢。”
沈貴妃看夕顏麵色十分難看嚴肅道:“寧妃還是快回去吧,若是龍胎有個三長兩短,你可是吃罪不起的。”林甘棠有些委屈的想說些什麼,沈貴妃又堵住她的話:“你若是誠心想為她祈福,就回你的永和宮小佛堂沐浴焚香安心祝禱。”夕顏瞧她不死心的樣子,頭痛的開口:“寧妃因擔心玉嬪而胎動不適,慧敏,送寧妃回宮安心養胎。本宮一會兒給你派個太醫瞧瞧。”吳女官二話沒說攙著寧妃就走,林甘棠走得有些急,鵝黃杭絹點翠縷金裙翻起來些露出腳上的大紅鳳嘴鞋兒,隨處可見的紅色,濃鬱的血腥味,讓她覺得自己快要被弄瘋了,額角突突地跳著,隻覺得裏麵生的太慢了些,恨不得衝進去把她肚子剖開,看看是個什麼鬼東西。
“娘娘、殿下不好了,玉主兒孩子太大,生不下來,現在又出了血崩之症。”渾身是血的接生婆掀了帳子惶然道,
“六哥還沒來?”
劉冬月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回殿下,皇上脫不開身,讓奴才轉告殿下,一切由殿下定奪。”最後又在她耳邊低低的補了一句“李公公說皇上子嗣稀薄,一切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楚月瑤躺在床上,感覺身下一片濡濕,不斷有液體流淌出來,接生姥姥和宮人不斷擦拭著,她覺得渾身都是冷的,連痛楚也似乎沒那麼多了,“四娘。”她費力的轉頭想看看是不是皇上來了,結果是長公主,死氣沉沉的倒真像是來勾命的鬼差。“殿下,他可來了?”
長公主勉強笑著,說著無比牽強的理由:“六哥他前朝有事脫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