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柳月微見又川摩挲紙張,知道她發現自己用的不是之前她拿過來的那卷紙,遂解釋她的紙不小心被毀,從他師父那裏拿了一些過來。
“師父那疊紙陳放多年,眼下我正有用處,便給我用了。”
又川又忙謝了幾聲,眼下隻覺得手中這抄本真是金貴。當時她連著紙和錢給柳月微一道送去,現在所得,倒是物超所值,難免要為謝禮多花心思。
遠處鍾樓聲起,暮色已落。
柳月微見她麵上還頗有不安的樣子,便又轉了心思,道:“又川,眼下得了閑,不如今晚隨我去山下茶樓坐一坐,權作是你謝過我了。”
山下酒肆,熱鬧來往,都是汲露殿的營生。
有人見到他們過來,從小二那裏接過茶水,自己送了過去。
又川喚了他一聲:“顧師兄。”
這顧南是又川實打實的師兄,兩人出自一個地方,有小十年的交情,兩年前又川隨雨十七來了汲露殿,不久後開始選拔,顧南就選到了這汲露殿山下的茶樓做事。
顧南和他們攀談了一會兒,又繼續忙去。
柳月微首次和又川一起到這茶樓來,並不知道他們相識,眼下便仔細打聽起來。
又姓人家多居北地,鮮有南來,他說又川到汲露殿來,想必經曆了不少波折。
聞言,又川隻答:“又川自幼流離,不曾識得父親母親,蒙得殿裏收留,才有如今又川。便是‘又川’二字,也不過是在殿裏識得一二文字後,懶於筆畫數字,故此訛音,得此二字。”
“原來如此,卻是我失言了。”
最後聊到他身上,又川問他:“柳師兄是哪裏人?”
柳月微說光陰流轉,世事滄桑,故地不能作故地了,後來給了她一個答案:“汝西柳氏。”
這是又川還是風十六時,母親的族姓。她這次穿越回來,聽說那邊的柳氏門人在兩百年前遭了大難,後人遷居別地,汝西已經沒有柳氏了。
大概是蘇諳濟見他是自己舊族,便施手搭救,後來索性留在身邊。這麼一想,又川便覺得柳月微出現在蘇諳濟身邊不難理解。
她不由想,或許蘇諳濟的耐心隻會付與旁人,而不會用在她這個正經的姐姐身上。他倆總有些不對付,而她要做的事,也不敢假借他的手,這或許也是他倆不親近的緣故。
14
鄔幸汝的母親和蘇諳濟的母親是同一個曾祖父,蘇諳濟母親那邊人丁稀落,後來又遭逢意外,獨留了她一個,自小便和鄔幸汝的母親養在一起,也是鄔幸汝的母親那邊厚禮送嫁的女兒。
聽說濟川那邊的姨母要來走親,鄔幸汝的母親細細給她講過。
又川那時的腦袋裏兩種想法正在打架,對即將過來的親戚沒有什麼想法。
她恐慌於她的過去日漸模糊,偶爾也懷疑那是不是她的怪夢,但是她又覺得眼前一切才該是虛妄一片,連帶著眼前那個溫溫柔柔的母親也不真切起來。
她的母親和她說姨母帶來的那個弟弟生在一月,小了她不到兩歲,見上麵後,她該叫他“濟弟弟”。
她懶懶應著,沉沉入夢,夢裏又和那些想法攪在一起,分不出什麼清明。
姨母到的那天她發了高熱,沒有去會過麵。再後來便被大人打發帶著弟弟去園子裏逛一逛,她應下來,之後就是眾目睽睽之下落水。到那為止,她都沒認真把客人記一遍。
15
柳月微見她若有所思,問她:“又川聽過?”
“不曾。”她笑著搖頭,“隻是思及涉足這人世一二十載,卻不知自己的來處,想到此處,對柳師兄有幾分豔羨罷了。”
“卻是我惹了你傷心事。”
“哪裏的話,原是我問你的。”
柳月微便問她還記得什麼沒有,又川自然瞎編,把自己現實的經曆和上次穿越的一些事摻在一起,半真半假地,虛虛提了幾句。
“屋前有幾棵桑樹,著果了便同堂兄一起摘來吃,家中該是還有一個弟弟,他卻不同我親近。如今想來,隻餘浮影,我已記不住他們的樣子了。”
她最後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感慨。她真的記不住自己小時候的那些樣子,上次穿越的那些人,她也快要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