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遊子
臨近五點,曾明澤搭乘的班車才緩緩駛進同樂縣汽車站。
縣際班車沿途都會上下客,幾乎就沒有準點到站的時候。
好在從縣城發往平頂鄉的最後一趟班車還沒走,隻是沒有座位了,挺著個大肚子的售票員給了曾明澤一張小馬紮,讓他坐在過道中間。
望著漸晚的天色,曾明澤焦急不已。
他家在高龍村,離鄉裏還有十來公裏的路程,山路十八彎,連單車都無用武之地,往來進出全憑兩條腿走。
曾明澤算了下時間,從縣城到平頂鄉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從鄉裏到村裏還得走兩個多鍾頭的山路,走快些,應該勉強能夠在天黑前趕到家。
不過等曾明澤真正走上通往村裏的那條青石板路時,他才發覺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腳力。
山路崎嶇難行,更何況他還扛著行李。
因為趕路太急,結果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曾明澤的腳底板就磨出了血泡。
饒是如此,曾明澤也不敢坐下來休息。
他小時候聽村裏的老人說過,夜裏走山路特別容易撞見不幹淨的東西,丟魂失魄是小事,嚴重的走迷了,連屍體都找不回來。
想到那些鬼怪故事,曾明澤的心裏不由得有些發虛,腳步越加急促起來。
可人力有窮盡時。離家還有好幾裏路,天就全黑了下來。山路寂靜,讓人望而生畏。正在曾明澤欲哭無淚之際,遠處驟然有一束光照了過來。
“曾明澤!”
父親曾文春那熟悉的大嗓門在山頂響起。
曾明澤大喜,忙不迭的應道:“爸!我在這兒呢!”
十八歲的小夥子,尚未經受過風雨的洗禮,其實算不上真正的男子漢。當打著手電筒的曾文春出現在麵前,又累又餓的曾明澤差點哭了起來。
“哈仔!”曾文春搶過兒子手裏的編織口袋扛在肩上,嘴裏卻不留情麵的訓斥道。“不知道在你大娘家住一晚,明日才回來?非得趕夜路?!”
曾文春的姐姐嫁在平頂村,家就在集鎮邊上的村子。往日放假,曾明澤一般會先去大娘家住上一晚,第二天才回家,時間相對充裕。不過這次,不知為何,他竟然有些歸心似箭,連一個晚上的時間都不想耗費。
父子倆默默趕路,又走了好一會兒,曾明澤終於望見了自己的家。
那是一棟矗立在半山腰上的舊房子,青瓦木樓,燈火昏黃。
作為一個典型的山區縣,同樂縣全境平均海拔在六百米以上,九山半水半分田是其惡劣生產條件的真實寫照。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成就一方民俗。
在曾明澤的老家,住房多是就地取材,以老木頭為柱、梁,木板拚接為牆,土窯燒製的青瓦為蓋。這樣不僅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建房成本,也適合山區多雨潮濕的氣候環境。
羅銀玉站在村口迎著自個兒子。
大山裏的晚上冷的像是冬天一般,羅銀玉整個人包在一套年久失色的男式外套裏,實際異常單薄的身板此刻卻顯得格外臃腫。
“媽!”
瞧見了母親的身影,曾明澤隔著老遠就喊了起來。
母子倆大半年沒見,還沒說上兩句話,羅銀玉直說外邊冷,一個勁的把兒子往家裏趕。
由於不知道兒子今晚回來,所以家裏沒準備什麼菜。
用來充作餐桌的長條板凳上,就擺著一碗豆角、一碗青菜。
這就是兩口子平日裏的晚餐。
不過既然兒子回來了,自然不能再吃這個。曾文春進屋放下東西,顧不上喝上一口水就下樓捉雞去了。
不同於學校幹淨整潔的環境,家裏的房子到處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雜木、樹枝是山裏人唯一的燃料,煮飯炒菜燒水外加牲畜吃食全憑那一膛灶火。長年累月下來,屋子難免就會被熏得烏七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