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一年初冬。
落雪的冬日裏,江麵上飄蕩著一葉孤舟,一位頭戴蓑笠的白頭老翁坐在舟頭,靜靜垂釣。
遠處馳來了一艘船隻,為首的正是張飛和小喬。
他們是來看望諸葛亮的。自江瑾離亡後,諸葛亮不問世事,隱居於隆中,與他們也斷了書信往來。
他們怕他一人孤寂。
然而,此次他們前往隆中尋他,卻被書童告知,他今日遊於江上,不知去往何處了。
船隻馳近小舟,張飛立於船頭,恭敬地問垂釣的老翁:“敢問老先生,今日可曾見過臥龍先生遊於江麵乎?”
“臥龍是誰?”老翁低著頭,用蒼老的聲音反問道。
小喬愣了一下,這位老漁翁怎生的,連諸葛亮都不認識呢?
“臥龍先生是一位穿著白衣,手執羽扇,風度卓然的美男子。”小喬耐心地朝老翁描述諸葛亮的長相。
“不曾見過。”老翁說完,便不再理會張飛和小喬。
張飛無奈地對小喬道:“我們再遊於江麵,看看能否尋得到孔明兄吧。”
等到張飛他們的船隻馳離小舟,老翁方才抬起頭。
混雜著雨雪的江風吹亂了他的白發,有幾縷濕了的發沾黏在他的臉上。
他目視著遠處落滿了白雪的群山,眸中再也尋不到從前熠熠生輝的光采。
若夫人仍在,即使他是這樣一副滿頭白發、傴僂垂釣於江麵之上的老漁翁,她也定會認出自己。
夫人離開時,是銀杏葉落的日子。季節更替,如今已是寒風呼嘯、白雪紛飛的冬日。但認真算來,也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罷了,他卻覺得與夫人之間的過往,仿佛已經是前生的事情了。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隻不過夢醒後,疼痛無法根除。他時常能感到,心仍在隱隱作痛。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諸葛亮高聲吟誦著詩句,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他凝視著水波蕩漾的江麵,口中不自覺地繼續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村上春樹曾經說過,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
離開諸葛亮後,江瑾離的心便開始老去了。
她和李晚檸、樂慧說了自己的經曆,慶幸的是,她們沒有把她當成精神失常的人,而是十分心疼她的遭遇。
她出院後,辦理了休學手續,獨自一人去了古隆中,也就是今天的湖北襄陽市。
走入襄陽市博物館的時候,江瑾離便感到一陣一陣的心酸泛上心頭。
曾經是那麼親密的人,如今卻隻能憑借著觀摩一些古物,去回憶那時候,他抱著自己時懷裏的溫度。
江瑾離緩緩走到一副保存的相對完好的古畫麵前,就聽到一個小女孩用稚嫩的聲音問她的媽媽:“媽媽,畫上那個人就是諸葛亮嗎?”
“對啊。”小女孩的媽媽溫柔地回答道。
“原來諸葛亮長得這麼好看呀!”小女孩讚歎道。
“對啊,可惜他沒有完成自己的夢想,就去世了。”小女孩的媽媽滿臉遺憾地感慨道。
江瑾離走進一步,凝視著那副懸掛著的畫像,眼淚便流了下來。
畫像上的男子,他的身姿麵容,是如此的熟悉。
他分明就是三十多歲的諸葛亮,是她的郎君啊。
原來她經曆的一切都不是,黃粱一夢嗎?不然如何能解釋,畫像上的男子和她相愛的那個人,擁有一模一樣的相貌呢?
江瑾離緊緊地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對不起,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對不起,對不起。”江瑾離蹲下身子抱著自己,肩膀不斷地聳動,淚流滿麵。
“媽媽,那個姐姐哭的好傷心啊。”小女孩嘟著嘴巴,難過地和媽媽說。
她的媽媽把一包紙巾塞到小女孩手裏,低聲道:“你去安慰姐姐,讓她不要難過了。”
小女孩拿著紙巾,跑到江瑾離麵前,將紙巾遞給她,用小奶音安慰道:“姐姐不哭,姐姐不哭,姐姐長得這麼漂亮,哭腫了眼睛就沒那麼好看了。”
江瑾離抬起頭,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狼狽地接過小女孩遞來的紙巾,哽咽道:“謝謝你。”
小女孩一步三回頭,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她,這才跑回媽媽身邊。
江瑾離忍不住想,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看見她這麼難過的樣子,都會生出惻隱之心,來安慰她。
那麼如果她的郎君,知道她這麼難過,是不是也能來到她身邊,安慰她呢?
她真的真的好想,再一次感受,被他擁入懷裏的溫暖啊。
江瑾離回到學校後,不顧父母的反對,向院裏遞交了轉專業的申請書,從法律專業轉到了考古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