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令州知府師爺回屋就寢,一推門,卻見屋子中央站著一個人,仔細一看,不禁目露驚豔,放眼整個令州,沒有長成這般的男子。
但:“你是什麼人?在我家裏幹什麼?!”
葉浮沉負手而立,不答反問道:“言二公子在哪兒?”
師爺愣了一愣,等明白過來立刻怒了:“從我家裏滾出去,來人……嘎……”
“言玉在哪裏?”葉浮沉神情澹然,仿佛手裏捏的是鴨子而非人的脖子。
師爺被提起離地半尺,瞬間喘不上氣,眼淚滾滾而下:“言,言二公子,在,府衙後麵的空房子裏……”
葉浮沉每次到令州都會先行巡視地形,對那件屋子有所印象:“誰下的命令?”
師爺手舞足蹈著翻了個白眼,葉浮沉手指用力,他一下哭了:“是,是皇上……”
答案本是昭然,葉浮沉卻懷著最後一絲希望。
如今,卻是半點餘地也無了。
咚的一聲,師爺淩空落地,雖說屁股很疼,可那隻可怕的手到底是離開他的脖子了。
耳畔又響起說話聲:“你在令州為非作歹多年,所有罪行我已一一列出,呈給上級州府。”
師爺抽搐兩下,一口氣沒上來,倒底昏厥。
離開師爺宅邸,葉浮沉摸到府衙後的屋子,三進三出的大宅院大門緊閉,門口四個侍衛交替走動巡視,守衛十分森嚴。
葉浮沉默然,其實守衛森嚴與否根本無足輕重,就算他能將言玉救出來,往後又該如何?
他囿於身份立場,甘願隱姓埋名,言玉卻有著大好未來,憑什麼同他一樣?
他靠著牆角,抬頭。
十五剛過,月亮還皎潔地圓著,他很喜歡。
宮裏雖然也能看,到底和這裏是不同的感覺。
隻是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了。
日升月落,一日複一日。
京城。
早上一場雨把青石板衝刷幹淨,雨停後風也跟著偃旗息鼓,頭頂的梧桐枝葉巋然不動,空氣愈發燥熱。
葉浮沉站在啟陽門前,看見匆匆走來的孫義。
離京不足一月,孫義還是那個模樣,葉浮沉忽然好奇,似乎每次和齊望山相見都是孫義安排,他不需要睡覺嗎?不累嗎?
他實在好奇,跟著孫義往裏走時就問了出來。
孫義實在沒料到葉浮沉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想這些:“奴才們是有安排休息時間的,陛下並不曾苛待。”
葉浮沉失笑,他倒不是這個意思,便也不再多問。
轉過一道高牆,禦書房赫然在前。
到門前,孫義終於忍不住開口,說:“恕奴才多嘴。”
葉浮沉:“孫公公請說。”
“此次將軍失蹤,陛下十分震怒。”孫義看了眼近在眼前的書房大門,慣常嚴肅沉穩的麵容隱隱含著擔憂之意,“如果……還請將軍多加小心。”
葉浮沉站定:“多謝孫公公。”
他是真的感謝孫義,非親非故,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
他沒有讓孫義再送,獨自拾階而上。
禦書房作為大燕曆代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莊嚴而肅穆,並不如何富麗,齊望山登基以來,幾乎每日都是在此度過,除了用膳睡覺,餘時全是批不完的折子見不完的大臣,真要論起來,還不如齊望鬆過的自在。
可這個位置,代表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隻消揮揮手,就可改變人的一生。
跨過高聳的門檻,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眶。
回京路上,葉浮沉以為自己會不安,可真到了此時,他卻意外平靜。
或者從齊望山坐到這個位置上,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不過早晚的區別。
木門合攏同他的腳步同時消失,葉浮沉緩緩下跪:“罪臣葉浮沉參見陛下。”
齊望山仰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打量著地上的人:“你犯了什麼罪?”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葉將軍何出此言?”
“罪臣奉命出宮辦事,卻不思任務伺機逃跑,此乃不忠;利用同僚之人,趁其放鬆警惕見機行事,此乃不義;不顧父親兄長家族門楣安危,此乃不孝。”
齊望山冷笑:“倒有自知之明,那你覺得朕該如何懲罰你?”
“罪臣無可辯駁,任由陛下處置。”
書房一片寂靜。
葉浮沉低著頭,等待他的最終命運。
其實他何必逃跑呢,隻要在宮裏稍加安排,做一些觸及齊望山底線的事,他一樣會被治罪,還不必牽連言玉。
他自是放不下父親兄長,可過去數月的相對中,何嚐沒有對眼前這個男人的眷戀?
自欺欺人,受騙的隻有自己。
跪久了,膝蓋漸漸失去知覺,隻覺得地氣很涼,如同從十八層地下拔起,寒意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