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總算過去,那出頭的小姑娘,氣鼓鼓的憋著嘴,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麵,我留了個心眼時不時的瞥她一下。
“別看了,都說了不要隨意施舍心軟,這下明白了吧!你覺得她可憐,她可怨你堵了她的出頭路,毀了她的青雲梯呢!”
“姐姐難道就不氣麼?”那姑娘在後頭的小聲低語,可不單單隻說了我。
“氣什麼?”穆聆芝朝那姑娘在的方向,蔑視的落了個眼刀子,“話雖不中聽,倒卻是實話,那日若沒我的刺殺,阿月你倒是不會有這救駕之功。
沒有添油加醋,還算她有點血性。隻是可惜啊,這血性沒用到正途上,若用到正途上了,那天來搶我刀的人就該是她才對。
那時候若搶刀了,還用的著現在這麼酸溜溜的麼!”
“你!”那姑娘被穆聆芝激的紅了眼,一下子衝到我和她麵前,“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躲後麵叨咕那麼久了,還沒聽清楚麼?說你有血性呢!就是可惜—,那天搶刀的人是阿月,不是你!所以現在,即便不能見貴人,那也輪不著你說三道四。”
“穆!聆!芝!”那姑娘抬手作勢要朝穆聆芝的臉上扇去,我眼疾手快的橫胳膊一擋,反鉗住她的手,狠狠一甩。
她沒抵住反方向的力被甩的摔到在地,“就知道你跟她是一夥的。”
她看著倒下時被地麵蹭紅了的手,趴在地上紅了眼眶,“就知道你們這樣子被嗬護著寵愛著長大的姑娘,最會騙人了,誰會可憐我呢?一介娼妓,誰會可憐我!誰?
我錯了嗎?我原本也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啊!要你可憐?三歲習舞,四歲學琴,七歲,我就入了芳樂司,我想向上爬有錯嗎?坊間花魁競選,是為陛下選樂人。你穆聆芝既拔了頭籌為何不入宮?
既不願入宮,又為何要做榜首!你不想入宮,我要啊!
苦等三年,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啊!你為什麼偏偏又要刺殺!
刺殺未成,你倒是退了奴籍成了穆聆芝,可我呢?我呢?我二十四了,沒機會了,哈哈哈哈……沒機會了!”她突然間笑的癲狂起來,慢悠悠站起,又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我和穆聆芝麵前。
“一介娼妓,過了二五年華,就該如浮萍散了,散了……啊…哈哈…”
“啊,唔…”場景一下子由春日和煦切換成秋末紅殤,她捂著心口狂嘔出一地鮮血,“阿…阿月姑娘…”她在叫我,我看著那一地的鮮血,怕她會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臨了臨了還要拖個人去死,嚇的縮了縮腳,“你,你想說什麼?”
她看出了我的畏懼,殷紅的唇咧了咧,“阿月姑娘知道嗎?家裏人都說我是做娘娘的命!娘娘,咳…咳咳,娘…娘娘的命!
我…”她喘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看了眼全都退步了三尺,沒一個人願意上去沾一身腥的四周,提了提的腳。
“別過去!”是穆聆芝,她又拉住了我。
“我……”
及時出現的阿晚如神一般接過了我被穆聆芝抓著的手,“想過去嗎?”他問。
“嗯,想,可……”“我怕”兩個字還沒出口,他便已領著我走到了那姑娘身前,我探著指頭把了把她的脈搏,浮若有絲,生氣全無。
她半躺在我懷裏,大喘了幾個氣後,緩緩道,“我生而心衰,涼州城所有的大夫都說沒救了,可唯獨我阿爹阿娘他們不信。
我小時候不愛吃藥,他們就哄我,說我是做娘娘的命,做娘娘的不能生病,所以我就啞著嗓子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藥。”提及父母時,她麵色柔和了許多,“對,還有我大哥,我還有個哥哥!
阿月姑娘今年多大了?我告訴你啊,我哥哥他可好了,性情敦厚又善騎射,小的時候,阿爹阿娘總盼著他能成婚,生子,一兒一女,龍鳳雙全。
可後來,北朔人來了,阿爹走了,沒多久,大哥也走了……”她眼角的淚珠成股而泄,混著唇上的血,落到地上是一顆又顆的鴿子血寶石。
我拭了拭她眼角的淚,沒說一個字回應,都到這個地兒了,實在不需要。
她要的,隻是個發泄的機會,並一個不鬧事的聆聽者。
她靜默的歇了會兒後,又道,“他們走後,阿娘領著我求了一年多的菩薩,可……大概是涼州太遠,連菩薩也不願意來吧!
晟武二十五年,甘川大捷。那明明是一場勝仗,可我的阿爹和大哥卻全都成了一抔黃土。
勝仗下,成黃土!”她忽的笑起,染了血色的唇極盡可悲,世人皆以輸贏定勝負,可晟武二十五年時,大塍贏了,卻也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