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大塍律裏,高祖曾下,無論原因是什麼,天子若要誅殺一族,則必須經過三書六部十三道程序,一步步審查,為的就是怕帝王的一夕之怒,冤殺了忠臣良將。
就是最後還是無可挽回,也絕不會那麼快,先帝派人到府裏的速度快的像是要掩蓋什麼,還有那些我回來後聽到的話,正經的抄家滅族哪會流出殺了幾口人,又殺到了什麼程度?”
“那自以為殘忍的舉動像極了欲蓋彌彰。”
自以為殘忍的舉動,像極了,欲蓋彌彰?
我琢磨著阿晚的這句話,想著衍文帝死前那兩年裏讓我做的事,害忠臣,喜奢靡。
史書上寫的衍文帝,雖殘暴不仁,是個十足的昏君,但也隻是他在位後幾年的事,前幾年時,他也兢兢業業,是個好君王。
那他,到底是哪一年開始變得?
“十二年!”我和阿晚幾乎是同時說出的這三個字。
衍文十二年,蘇秦鶴年滿二十,及冠之年,歸於元陽。
“你也察覺到了不對,對不對?”我問他。
他道,“陛下壽宴之後,我帶你去趟你的封地,元陽郡吧!”
我頷首,笑應,“可以。”既然一切都是蘇秦鶴去元陽後改變的,那是該親身去一次。
把這事放下後,阿晚又跟我說起了元陽府的爆,炸案。
知道阿晚看不得我委屈,我寬慰他道,“算計就算計咯,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這麼?平白得了這郡主的名頭,又平白的得了雲陽郡,還有這麼大的一個府邸,讓他們算計下又算啥了。”看阿晚還是鐵黑著臉,我隻好又指著這屋子道,“別的不管,就拿這元陽府來說吧,這麼大的一個府邸就是拿去賣了,折成現銀用來買米,怕也都能喂飽一城的人了。”
阿晚心疼的摸了摸我的頭,“你現在怎麼這麼喜歡糧食米粟了?當初在侯府裏,也跟我要兩房舍的米做聘禮。”
我把覃妁臨死前的願望說了給他聽,“我既頂了她的身份,便也該為她承擔起身為覃家兒女的責任。”
“好,往後,我和你一起擔。”他應承了我一聲後,又問,“你身邊那個一直跟著你的小婢女呢?”
“你是說孟夕?”看阿晚垂眸,我又道,“我跟她坦白後,她就回涼州了。”
“坦白?”阿晚的神經一陣緊張,“她......”
我沒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意,埋頭研究著盤子裏方大夫給我特製的酸梅子。
“她什麼?”抬眼看阿晚,我問。
他斂去殺意,渾身都泛起了生人勿進的氣息。
“你是不是在擔心她會把我的事給說出去啊?”我又問。
他還是不說話,我隻好又道,“放心,放心,孟夕那姑娘我了解的,她不會亂說的。她死忠於覃妁,也信忠於覃家,借身還魂這件事太過離奇,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跟巫蠱之術牽扯到一起,古來巫蠱,能善終者又有幾個?她不笨,其中利害她自己就能想明白。
再說...”我看著阿晚,買了個關子。
“再說什麼?”他問。
“再說了,我還在她離開前喂她吃了個東西呢!你不知道,那東西可狠了,能讓人嘴長燎泡,肝髒生熱,疼痛異常,很毒的。”
“很毒?”難道是毒藥?他這樣想卻沒問出來,而我看出了他的誤會也沒出聲解釋。
阿晚護我心強烈,有這麼個誤會,讓他知道孟夕不會傷害我,也好。
“嗯!很毒的。”
景明五年,四月初九,是景明帝蘇秦鶴的壽宴。
宴席依例擺於曌淩閣,我自寅時起床,梳洗裝扮力保萬無一失後,跟著阿晚去了塍王宮。
八人所抬的雕花紮金車架上,我撩眉望向空中,“燕子,南歸了呢!”
“郡主在看什麼?”花如錦好奇的問我。
我指著天上,道,“燕子南歸了,這天也要漸漸熱了。”
花如錦應聲的“嗯”了句後就沒再說話,安靜守份的就跟我剛入王宮時,接觸的第一批侍女一樣。
入宮的路還很長,我看著這四周的一切,把想起來的事翻來覆去的又想了幾遍。
衍文帝,蘇江太子,穆家,孟家,陳家,昌邑侯,端毅侯......還有,蘇秦鶴......
我是不是,還有什麼沒想起來?
“姑姑~”剛落座,我就看到一個咧著八顆光潔牙齒,又穿著一身染花紅裙的小女孩正撥開重重人群朝我奔來,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斜雲微墮,流蘇控身,餘白色的裙裾有規律的打著腳背,仿若她行的每一步路都精準測量過。
“姑姑!”我張手慣性將蘇白洛拉住,目光卻仍死死的落在了那個姑娘身上,顧盼生姿,眉目留情,這是,畫中人?
“陸家小姐好看吧!”蘇白洛站到那姑娘的身邊,得意的問我,“不瞞姑姑,阿洛頭次見到陸家小姐也看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