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日頭短,短的有些倉促。
無垠昏暗中,一串黃橘色光點迤邐而行,上下起伏著由遠及近。
極目遠眺,那形如一個個紅燈籠的光點向遠處的黑夜綿延,拉成一條火光明滅的星河。
眼睛的主人佇立峰頂,與黑夜融於一體。
待光點漸近,徐寧城抬手,果斷揮手下令:“放!”
冷然的聲音傳出,一支衝天炮自峰頂俯衝而下,“嘣”一聲炸響,旋即一支箭頭熊熊燃燒的箭矢如一顆隕星射向江麵,接著第二支箭矢也射了出去,然後是第三支……
箭頭用布帛包覆,布帛浸飽桐油一點即燃。
數百支箭矢攢射向船隻,船上鋪滿稻草、刷滿桐油,有的還堆了酒壇子。
寒氣四溢的江麵,東江王率領二十五萬殘部逆流行舟。
氣質儒雅親善的東江王負手而立,似乎是微微歎了口氣,迎著擊打在船頭的江風,猛然咳嗽數聲。
“寒風襲人,王爺還是……”大將軍諸葛瞻擔憂道。
東江王擺手,“無礙。此界是何地?”
“回王爺,再有四百裏就是重慶府。”一個襴衫軍師拱手應道。
如此說來已經入了蜀地。
東江王“嗯”了聲,懸著的心放下稍許。
要一敗塗地了嗎?
不,一時的失利罷了,他齊承奉乃是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不會敗,不可能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今日之恥不過是蒼天給予他的考驗,待他日重出蜀地,必叫天地再改換顏色。
齊家的天下,斷不可能姓燕。
燕承,咱們,來日方長……
“王爺!”
一聲略顯慌亂的短促呼喊送入耳中,東江王也看清了迎麵逼近的紅色巨幕。
隻見衝天火光連綿成片,占據整個江麵,火舌卷起霹靂爆破聲順江而下,照亮江麵和兩岸陡壁。
“是船隻。”軍師驚呼。
船隻連成一排,看似緩慢實則迅捷的疾馳。
江風迎麵而吹,火船迎麵而來。
若是撞上,不堪設想。
“快,鑿沉火船!”
留下來護衛東江王的這支軍隊,個個驍勇善戰,尤其擅長打水戰,大將軍諸葛瞻也是水上驍將,區區火船尚且還不放在眼裏。
火船很快停了下來。
“定然是徐寧鈺幹的好事!”想起那一碗害他挨了好一頓罵的稻穀,軍師氣憤不已。
“當初就不該放過南裏的暴動軍。”諸葛瞻同樣懊惱。
“此事怪本王,輕信於人。”東江王更是恨極。
待他重振旗鼓,第一個端了南裏,定將徐寧鈺那個言而無信之輩千刀萬剮,暴屍三日。
見東江王愁眉不展,諸葛瞻寬慰道:“王爺不必憂心,最多兩個時辰這些船就會被燒成灰燼。”
用火船堵去路,愚蠢的想法!
就算他燕時長了雙翅膀,沒有船隻,從臨川趕到此處至少也要明日上午,單靠南裏的幾萬人馬,還奈何不了他們。
豈料——
諸葛瞻話音剛落,一道亮光陡然閃過天際,接著兩道悶雷轟隆作響。
不多時,就見漫天火光被傾盆大雨湮滅。
諸葛瞻見狀,心中大喜,“王爺,天助我也。”
挪船可比等火熄滅來的快。
看來老天爺還是眷顧他齊承奉的……東江王緊縮的眉頭舒展開,命人即刻拖船開道。
正在此時,隻聽震耳雷聲中夾雜某種沉悶的轟鳴連續不斷傳來。
砰——
臉盆大一塊圓石朝東江王砸來,借著微弱光線,諸葛瞻一個虎撲,將東江王撲出石頭落點範圍。
諸葛瞻拉起東江王,仗劍在手,格擋一個接一個的投石,混亂中聽到一聲慘叫,扭頭瞧見軍師後腰被擊中趴在船板上,石頭陷進皮肉,繼續往下陷。
軍師伸出手。
“諸葛將軍,救——”
很不幸,又一塊石頭正對他的腦袋砸來,吞沒了他剩下的話。
投石從百丈高崖投下,威力巨大,將船板砸出一個又一個窟窿,慘叫聲此起披伏。
“後撤!去後邊的船。”諸葛瞻大聲叫喊,一邊攜著東江王從前一艘船的船尾跳到後一艘船的船頭,直到離開投石的攻擊範圍。
打頭的七八艘船陣腳已亂,徹底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