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鐸和大奎剛迷糊過去,就被哭聲驚醒了。
隔壁那個肺癌老頭走了。走廊裏便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哭聲,嘈雜聲,鬧騰了好一會兒,終於安靜了。
隔壁老頭蓋著白布單躺在擔架車上,在親人的哭聲中,擔架車飄向走廊盡頭,走向生命的最後一站。
天已經大亮,朝霞透窗而入,映紅西牆,又一天開始了,有人已經看不到今天的太陽,有人還在昨天的夢裏微笑;世上最公平的事,是每個人的每一天都是相等的,但相等的一天對每個人是不一樣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歌唱,有人煩惱。老天不管人間事,日出日落,周而複始,每天都準時把陽光遍灑人間。
大奎打著哈欠說:“那老頭走了。”
金鐸揉著眼睛說:“他的苦難結束了。”
大奎盯了金鐸一眼,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金鐸說:“要是生不如死,還是死了好。”
大奎說:“不跟你扯了,我出去買點吃的,你先洗漱吧。”
金鐸強忍疼痛起身下地,覺得嘴裏腥鹹,喀了幾口,痰裏有磚紅色的血塊,染紅了紙巾,甚是觸目驚心。
大奎一看嚇壞了,趕緊礦泉水給金鐸漱口,緊張地問:“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金鐸看看磚紅色的血凝塊,也害怕了,立時臉色煞白,有氣無力地說:“沒勁兒,頭暈。”
大奎轉身跑出去,找不到醫生,把護士叫過來。
護士是個年輕的小丫頭,看了看帶血的紙巾,並不慌張,輕描淡寫地說:“醫生不在,等一等吧,等醫生來了,讓醫生看看。”
大奎不客氣地說:“醫生呢?值班醫生那兒去了?”
護士說:“他說有急事,出去了。”
大奎氣憤地大吼道:“什麼?出去了。病人有危險怎麼辦?你們負責呀,人命關天,你們也太不負責任了。”
小護士臉皮薄,立即紅了臉,委屈地說:“大叔,你跟我吼沒有用,我就是個小護士,還是合同製的,人人都能管我,人人都能訓我,我誰也管不了。”小護士眼裏淚光閃閃,楚楚可憐。
大奎立馬給金鐸的姐夫打手機,報告情況。
金鐸看到血也害怕,但鎮靜地想一想,不會有生命危險,可能是內髒的血管破裂了,肯定不是大血管,所以隻是痰裏帶點血,好在沒大口吐血,心裏反到覺得慶幸。看著大奎著急的樣子,覺得好笑,便打趣大奎道:“二哥,你別火上房似的,嚇著他們。二哥,你聽見沒?你成大叔了。”
大奎跟金鐸同歲,才三十出頭,但長年風裏來,雨裏去的鑽地溝,爬天棚,平時又不修邊幅,看起來卻像四十歲。
大奎不理金鐸,急的在地上轉圈兒。嘴裏叨咕著:“這咋整,這咋整?”
金鐸的姐夫沒敢告訴姐姐,怕她急火攻心,家裏就會天下大亂。他一個人匆匆趕來,簡單問了一個情況,果斷地說:“走,去中醫院。這個醫院,隻管收錢,不管看病。咱找個看病的大夫去。”
大奎說:“姐夫,你這話說的,大夫都是看病的,怎麼還找個看病的大夫去。”
姐夫陰沉著臉說:“有的大夫看病,有的大夫看錢。”
大奎不言語了。
收拾好所有的化驗,檢查單,還有雜七雜八的小零碎,三人急急下樓,打了車就往中醫院去。
出租車司機很年輕,是個明眼人,一看他們三個的打扮就知道是去中醫院看病。熱心地對坐在前排的姐夫說:“是去中醫院看病吧,聽我的,誰也別找,就找程主任。”
姐夫說:“咱想一塊了,就是去找他。”
出租車剛駛上世紀大道,突然減速靠向一邊,馬路上所有的車都紛紛躲向兩邊,隻見一輛白色路虎,一輛黑色奔馳閃著刺眼的LED燈緩緩駛過,兩台車過去了,其它車輛才回到正道,各自趕路。
大奎對金鐸說:“看見沒?那台奔馳就是唐總的專車,前麵那台路虎是保鏢和助理,他出門都是兩台車,防彈的,據說軋上反坦克地雷都沒事。”
金鐸麵無表情,譏諷說:“真威風,跟總統出巡差不多了,要是有摩托車隊,警車開道,就齊了。”
姐夫看看出租司機,瞪了金鐸一眼,示意他說話留心,小心禍從口出。沒想到司機朝窗外呸了一口,道:“牛逼,真牛逼。操他媽的,活久見。”
大奎聽著話兒裏有話兒,閑嗑達牙,便問:“師傅,這話兒怎麼說的。”
司機說:“不是有句話嗎,上帝讓誰滅亡,必先讓誰瘋狂。這個姓唐的是真瘋了,不就有幾個臭錢嗎?你看一天把他嘚瑟的。”